湖北副省长落马往事：三峡全通负债70亿仍升职

　　11月21日，湖北省副省长郭有明来到位于武汉的“市民之家”办公现场，此行的重点之一是调研武汉农村综合产权交易所。根据次日出版的《湖北日报》描述，郭有明一行走进大厅，仔细了解行政审批和公共服务流程，并同现场工作人员和前来办事的农民交谈。

　　此时，鲜为人知的是，这其实是郭有明最后一次以湖北省副省长身份公开露面——此后不到一周，11月27日下午5时，中央纪委监察部网站突发公告：“湖北省副省长郭有明涉嫌严重违纪违法，目前正接受组织调查。”

　　这是继11月19日，湖北省政协原副主席陈柏槐被组织调查后，湖北又一位“落马”的省级高官。“他来省里工作时间不长，问题主要应该集中在宜昌工作期间。”湖北省政府部门一位官员这样对经济观察报记者分析。

　　在宜昌当地，对于郭有明“落马”，政府各部门均三缄其口。而据经济观察报记者了解，从今年下半年开始，宜昌坊间已传言郭有明接受纪检部门调查并被约谈，问题或涉及重大项目招商引资的决策失误和开发商土地违规事件。但其接受调查是否与此有关？目前尚无官方表态。

　　从2000年由湖北省水利厅副厅长一职调任宜昌市委副书记，郭有明在宜昌工作长达12年。其间，自2008年升任宜昌市委书记至2012年7月上调省府，他在宜昌“主政”历时五年有余。

　　郭有明与三峡全通

　　在宜昌猇亭区长江东北岸，一大片现代化的厂房格外惹眼。这便是时任宜昌市委书记郭有明招商引资的“最大手笔”——三峡全通涂镀板有限公司项目所在地这是宜昌历史上最大的招商引资项目，也是最具争议的项目。

　　三峡全通投资人梁士臣，此前曾为唐山恒通精密薄板有限公司实际控制人。2007年，唐山恒通被中冶集团收购，后者一度因此巨亏。尽管有着不太成功的投资经历，但当梁士臣转战涂镀板——这个需要巨额资金投入的制造业项目时，宜昌方面却主动与其对接。

　　今年1月，宜昌市招商局一高层官员曾对经济观察报记者证实：“当时，梁士臣正在全国各地寻找涂镀板项目的投资，宜昌只是被考察地之一。后来，是宜昌政府主动对接，最后争取到了这个项目。”

　　而多位宜昌政府人士直言，宜昌政府主动对接涂镀板项目，与时任市委书记郭有明的大力支持直接相关。为争取涂镀板项目，时任市委书记郭有明甚至亲自带队去唐山考察。

　　但有钢铁行业内人士指出，无论是从上游的炼钢还是下游的家电等加工制造，宜昌都缺乏发展涂镀板项目的产业链配套和资源基础。即便如此，在宜昌政府给予极大的政策优惠和资金支持下，2009年2月，号称年产320万吨的涂镀板项目一期工程正式开建，并于2010年5月正式建成投产。

　　三峡全通一期工程的建成时间不到业内正常建设周期的一半，“全通速度”一度被宜昌地方宣传为行业奇迹。而经济观察报记者在宜昌当地采访了解到，中央和省领导来宜昌视察，一般都会被安排参观三峡全通。彼时，三峡全通被看作是宜昌招商引资的典范。

　　与之相关的一个背景是，2011年8月，郭有明升任湖北省政府副省长，兼任宜昌市委书记，到达其个人仕途生涯的巅峰。

　　“三峡全通项目实际上被看作是郭有明的一项政绩，也是其对外宣传的一个标杆。”上述宜昌市招商局那位高层官员表示。一个可供佐证的细节是，三峡全通在对外宣传中多有夸大。根据此前三峡全通官网信息，一期项目总投资高达70亿元。但年初，三峡全通总经理赵大河在接受经济观察报记者采访时坦言：“现在客观地来看，当时有些宣传是夸大了。事实上，一期的投资从厂房到设备大概也就20多个亿吧。”

　　随着2011年9月涂镀板市场的陡转直下，公司债务危机集中爆发，到2012年9月，三峡全通因资金链“断流”，超过2000名员工被通知“歇岗待业”，各类负债规模达70亿元——昔日招商引资的典范工作，一夜之间轰然坍塌，这也成为2012年岁末，宜昌政商两界最受关注的项目危机。

　　但就在三峡全通危机集中爆发前的2012年7月，郭有明卸任宜昌市委书记一职，赴省城武汉任湖北省政府副省长。三峡全通成了郭有明遗留给下一任宜昌市委、市政府的一个“烫手山芋”。

　　“尽管大家都知道这个项目有问题，但是郭书记升职了，因此谁也不敢说这个项目是错的。”今年年初，经济观察报记者在宜昌采访时，上述宜昌市招商局官员表达了这样的尴尬。

　　而随着郭有明的“落马”，三峡全通何去何从再度成为公众关注的焦点。对此作为回应，11月29日，三峡全通官网披露，总经理赵大河在内部会议中主动“维稳”，称公司发展的方向不会变，公司的实体不会改变，公司将永远存在。

　　宜昌土地市场乱象

　　尽管三峡全通成为郭有明主政宜昌期间最具争议的项目，但湖北政界的分析是，在三峡全通项目中，郭有明更多应该是领导决策上的失误，若仅此一项，应不至于被中纪委调查。

　　据经济观察报记者了解，除了三峡全通出现的债务危机外，郭有明主政宜昌时招商引资的另一大型房地产项目——龙盘湖生态旅游度假区在建设过程中，也存在种种涉及土地规划的违规问题。

　　龙盘湖位于宜昌市伍家岗区，拥有600亩成片水面，是宜昌城区难得的依山傍水的佳景。龙盘湖生态旅游度假区项目的投资方为具有港资背景的东方鸿铭集团。2009年7月17日，主要承载龙盘湖项目开发的宜昌三峡鸿铭旅游地产开发有限公司正式成立。

　　三峡全通、万达广场和龙盘湖度假区，是郭有明主政宜昌时最主要的三个大项目。而经济观察报记者查阅公开报道显示，龙盘湖旅游度假区项目被当时的宜昌政府定位为“招商引资重点项目和城市功能补缺项目”。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招商引资的“重点工程”，却因涉嫌违规批建别墅和高尔夫球场，而被国土资源部通报批评。

　　根据国土资源部官网信息显示，2010年5月，三峡鸿铭旅游地产开发有限公司向宜昌市规划局伍家岗分局报送《龙盘湖生态旅游度假区（一期）9区、18区建设工程设计方案》，面积178.34亩，共设计住宅102栋，其中包含38栋别墅。

　　尽管根据当时《国务院关于发布实施的决定》（国发[2005]40号），别墅项目属于限制类新建项目，不应办理行政审批。但作为招商引资的“重点工程”，龙盘湖旅游度假区的别墅项目却在宜昌地方政府监管部门一路绿灯，先后获得了宜昌市规划局的《建设工程规划许可证》，宜昌市住房和城乡建设委核发的《建筑工程施工许可证》和宜昌市房地产管理局核发的《商品房预售许可证》。

　　不止于此，根据国土资源部调查，三峡鸿铭旅游地产开发有限公司还违规占地465.23亩，用于兴建高尔夫球场。2010年6月15日，宜昌市国资背景的夷陵国有资产经营有限公司与三峡鸿铭旅游地产开发有限公司签订土地租赁协议，将部分土地租赁给三峡鸿铭旅游地产开发有限公司，但未约定租地用途。根据国土资源部调查，该土地最终被用来建设了高尔夫球场。

　　值得关注的是，此次遭国土资源部通报批评并被处罚的宜昌地方政府监管部门，仅局限在宜昌市规划局、国土局，甚至伍家岗区级地方职能部门副职负责人。

　　宜昌当地人都认为，市委、市政府对这样明显的违规，不可能是不知情的。而根据宜昌市伍家岗区档案局资料显示，在龙盘湖旅游度假区建设期间，时任市委书记郭有明多次带领市委、市政府领导亲临现场视察调研。

　　目前，尚没有直接证据表明龙盘湖项目的土地违规事件与郭有明本人相关。而郭有明被调查的原因，至今尚无官方说法。有未经证实的消息显示，郭有明事发源于中央第二巡视组自今年6月，在湖北展开为期两个月的巡视工作中发现的问题。

　　9月23日，中央第二巡视组在向湖北省反馈巡视情况时，巡视组组长杜德印表示：“在党风廉政建设方面，存在个别领导干部以权谋私。在执行中央八项规定和作风建设方面，少数领导干部存在片面的政绩观。”(程久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