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巴司机与豪车刮擦遭7人围殴致死 施暴者家属想私了

17.12.2014  16:32

  邓林翻看着与黄正林为数不多的合影,忍不住落下泪来

  12月11日上午10点,福州琅岐岛的上空正下着阴冷的小雨,海风伴随着雨水,让这场冬雨更显阴冷。窗外的树叶“沙沙”地响,东南快报记者再次见到邓林(化名)时,40岁的她正蜷缩在被窝里。对她而言,丈夫黄正林生前盖的这栋两层平房,或许是今年寒冬里最后的庇护。

  “在一辆老旧的中巴车旁,黄正林倒在炙热的水泥路上,发出痛苦的呻吟与哀号声。尽管这样,边上的那六七名青年男子仍在往他身上肆意挥打着拳头。没一会儿,哀号声停止了,只见黄正林单薄的双手慢慢地失去抵抗,从面部位置无力地滑落,掉在地面上,最后露出他满是鲜血的脸……

  突然间,邓林的身体一个颤抖,随即睁开双眼,醒了过来。“还是那个梦。”邓林双手掩面,擦拭眼角那未干的泪迹。黄正林被打的原因是什么、事情的真相究竟是怎样的,还有她一直苦心等待的法律的公正……长期纠结在邓林心中的那些不堪承受的痛苦,不知何时才能解脱。

   与豪车刮擦后酿成不幸 历经24天抢救他最终还是离开了

  邓林说,所有的不幸都和8月3日那天中午的一场交通事故有关。她告诉东南快报记者,丈夫黄正林本是一名客运班车司机,每天驾驶着一辆核载19人的中巴车往返于琅岐和福州凤坂配客站之间。当天中午12点左右,黄正林驾驶中巴车从琅岐出发,途经下院附近时,与一辆价值百万的豪车发生了刮擦。之后不知为何,他便与小车上的人有了肢体冲突,黄正林被多位青年围殴,随后因重型颅脑外伤昏倒在地。

  40分钟之后,黄正林的同事经过事发地时,看到黄正林倒在中巴车旁地面上,当时有一位路人用伞遮住他的头部,为他遮阳。这位同事上前一看,却发现黄正林早已经一动不动,怎么叫都没有反应。他的身下还残留着被烈日烤干的血迹。

  黄正林被送到福建医科大学附属协和医院抢救的这段时间里,始终昏迷不醒。6张病危通知书一次次无情地预告着黄正林的死亡。但邓林他们仍频繁地奔波、筹集药费,期待着奇迹能够发生。他们也很想从黄正林的口中得知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

  邓林说,东南快报的介入,让曾深感黑暗和绝望的她们感受到光明和温暖:中巴车公司并未推诿,善意地为药费出力;10多位亲属抱着一张草席,日夜守护在医院,一同等待奇迹;案件的进展也被循序渐进地推动着。然而,8月27日上午8点30分,黄正林一直苦苦维持着的微弱呼吸还是停止了。历经24天的抢救,42岁的黄正林最后还是离开了。

   早前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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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忆亡夫眼泪决堤 后悔没能和他多拍些照片

  “也许现在最后悔的,是没能跟他多在一起拍一些照片。”邓林反复端详着与黄正林为数不多的合影。她的右手轻轻抚摸着相片,仿佛在感受并回味拍照那天阳光晒在他们身上的温度。她的嘴里不停地喃喃念叨着,她在自责自己在物是人非之后,未能努力把握曾经与黄正林更多相处的幸福。

  “为人实在,做事踏实,虽然性格内向不擅长表达,但是勤劳肯干,总想着怎么让家里人过好。他真的是个实实在在的老好人。”当打开了感情里对黄正林的思念“缺口”,邓林的眼泪就如同决堤了一般。

  邓林低着头,看着手指上的戒指说道,“他可能不懂得怎样浪漫,结婚10多年,就送了我手上这枚戒指。家里所有的存折,他都傻傻地只填了我的名字。”邓林说,黄正林生前身体并不好,却一心想着赚点钱养家,开中巴车之余,还兼着做其他的活儿。由于担心外头的饭菜不够卫生、营养,邓林总会在每天上午的11点左右,骑着电驴,带着做好的热饭菜出门。因为每天那个时候,黄正林都会准时开着中巴车返回琅岐车站。“不管我做什么菜,他都不挑食。总是一边看着我,一边乐呵呵地吃。

   为寻线索她向知情者下跪求助 儿子因此辍学整日六神无主

  “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他被打成这样?”邓林早已没有了之前的愤怒,如今的她,仅剩下无力的哭诉。她说,事发至今,她仅仅得知当初施暴的总共有7个人,3人被捕,4人在逃。而被捕的3人之中,还有一个目前已取保候审。而关于当初施暴的原因,邓林仍一无所知。每次她问及案情,皆被告知仍在调查之中。东南快报记者也曾向警方求证,但被告知由于案件仍在侦查,不便透露。

  邓林告诉东南快报记者,她很不甘心,因为两车刮擦的赔偿完全可以由保险公司介入,对方为何下此狠手?

  为了找寻更多的破案线索,她无数次独自一人从琅岐前往下院。“我从未那么深刻地感受到人情冷暖。”邓林说,那时候确实有找到一些知情者,但或许是畏惧施暴者,他们都不愿出面作证,即便自己下跪也无用。距离事发已4个多月,邓林对事情的了解仍是停滞的。“我还是什么都不知道,也没有人告诉我现在到底还要等多久。”邓林的语气中透出对现实的无奈。

  在一旁听着母亲哭诉的儿子黄征(化名),表情很痛苦。看得出来,他在刻意压抑自己随时可能爆发的哭泣声。而他的泪水,此刻正不停滴落在他紧握的拳头上。因为黄正林的死,黄征已从学校辍学,整日在家浑浑噩噩,六神无主。“即便我再怎么努力,爸爸也看不到了,还有什么意义?”黄征说,他从未像现在这样痛恨自己的软弱,没有能力。因为对于父亲的死,他竟什么事情都做不了。

  丈夫生前盖的平房或许是他们最后的庇护

   施暴者家人态度冷淡想用钱私了 她想还丈夫一个尊严一句道歉

  苦苦等待真相的每一天,对邓林一家人来讲,也许就是一个不知尽头的煎熬。当路过福建医科大学附属协和医院的太平间时,他们会选择刻意回避。“不是不愿见,而是不愿想。”邓林说。

  邓林告诉东南快报记者,不久前,他们曾与其中一个被捕施暴者的家人见面。但这次见面,并不是邓林所想的那样,等到对方家人的道歉或是讲述关于事情发生的来龙去脉。对方开门见山,直接让邓林一家先行开价。“他们的意思是想用钱私了,然后得到我们一家的谅解书,让那些打人的人可以减刑。”邓林回忆说,对方一行多人,语气十分冷淡,毫无羞愧之意。见此状况,邓林他们愤怒地先行离开了,那次见面草草结束。

  “其实这其中也包括害怕。”邓林的话毫不掩饰自己的内心,但是她仍觉得自己有坚强的理由,那就是在事件报道期间,她们一家所看到的媒体的正义,还有司法的正义。

  邓林说,在他们重庆奉节老家有个风俗,人死后只能够穿一次衣服。而黄正林因为尸检的缘故,当时换上的衣服已被全部剥光。如今要是再穿,就是犯了禁忌。“他现在还赤身躺在冰冷的太平间里。如果用钱解决,如何对得起他?”她说,黄正林何时能入土为安,仍是未知。作为妻子,她期待法律的公正,能够尽快还丈夫一个尊严,一句道歉。

   记者手记

   金钱不足惜她要的是逝者的尊严

  2014年的最后的四个多月,对于邓林来说是艰难的时期,不单是因为丈夫在群殴中被打成植物人并最后离世,更多的是因为整个事件对她来说似乎一直笼罩着一团迷雾,始终无法获知真相。

  面对着施暴方自以为用钱就能搞定一切的嘴脸,邓林的丧夫之痛在这样的磨砺中变得坚强。“发生在光天化日下的罪恶,难道可以欲盖弥彰?”邓林在每一次受访时都这样强调,她要清楚地知道事发时的每一个细节,她要知道那些人施暴时是如何的一种心态,她要让这些邪恶曝光在阳光之下,任何金钱的补偿都可以不要,因为她要的是逝者获得尊严。

  黄正林仍赤裸地躺在冰冷的太平间里,他在等待着一个答案。

  这是个悲伤的故事,目前为止还没结束,选择她作为今年的新闻人物进行盘点,诚然有着一份与家属一样急迫的心情,希望正义得以迅速伸张,但我们也能理解相关部门的工作所具有的特殊性质,期间需经历严格的程序和法定措施。我们要的不是以暴力来制止暴力,而是伸张合法的正义。

  目前能慰藉邓林母子的,除了亲友们仍不愿离去的坚守,以及媒体的不懈关注,还有那句话:“正义可能会迟到,但不会永远缺席”。东快记者陈木易王一/文刘朔/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