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蒙谈“文革”旧作：写得最费劲 一度说永别

70万字的《这边风景》束阁30多年后才出版

王蒙的盛年之作《这边风景》被他称为“从没费过这么大劲”写的一本书，遭束阁30多年后，终于去年4月由花城出版社出版。昨日上午，“文学的记忆——王蒙长篇小说《这边风景》研讨会”在广州举行，八十高龄的王蒙携太太单三娅女士出席研讨会，这也是两人结为连理以来首度共同现身广州。谈及写就该书的“文革”时期，王蒙说：“对‘文革’进行否定，进行批判，这点我和大家没有明显的区别。但是在任何政治扭曲的时期，生活不会停止，仍然有吃喝拉撒睡，有爱情，西瓜仍然是甜的……”

■采写：新快报记者周雯

30多年前大作被儿子发现终得见天日

《这边风景》虽为新出版，但故事内容并不新。王蒙在“文革”的特殊时期下，书写完成该70万字长篇巨作。1963年，29岁的王蒙被下放到了新疆并随着度过了风华正茂的16年，《这边风景》是他在这16年里创作的唯一一部长篇小说。该小说以新疆伊犁地区少数民族生活为原型，透过日常生活触摸新疆独特的风土人情与宗教文明，用王蒙的话说，“吃喝拉撒、婚丧嫁娶、从头到脚，什么都写到了”。

这本“旧书”完成于1974年至1978年，成稿后，由于这时政治风向发生变化，“原来的政治正确的保证反而难以保证正确，出版社觉得难以使用”。之后的三年，王蒙试图改成原版本以出版，但最后放弃了，“我写作也不是得心应手，花了六七年时间写了个废品。”王蒙形容决定将该作就此搁浅时的心情为，“此稿子连同那诡异的时代，再见了，永别了”。

时隔三十余年，这部小说被儿子王山发现，再度勾起王蒙出版的念头。终于在2013年4月在花城出版社出版。

能保持阳光心态

因有两任妻子相陪

昨日与新书《这边风景》同样令人关注的，恐怕是王蒙的太太、《光明日报》高级编辑单三娅与丈夫一道现身广州。2012年3月，王蒙结识60年的妻子崔瑞芳因癌症病逝，王蒙形容自己一度陷入绝望，幸而遇见“美丽秀雅”的单三娅，与其“一见钟情，一见如故”，并于2013年公布结婚，王蒙的“暮年之恋”一时成为热点话题。昨日二人全程未并行，也未牵手，但单三娅女士不时注目王蒙，观察丈夫表情，甚是温柔。上午的研讨会上，单三娅未发一言，下午则未现身研讨会。

对于这段暮年之爱，王蒙在广州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我这一辈子有许多不幸的事情，但在我年轻的时候有崔瑞芳，在我失去崔瑞芳以后又有了三娅，所以我仍然保持这种阳光的心态。我因为长期没有真正体验过单身的生活，所以我特别珍惜两个人的相处，特别享受两个人互相的关心、陪伴，享受这种伴侣的心情。”

昨天，王蒙心情颇佳。说到新疆岁月时，王蒙还用维吾尔族语唱起歌谣《我们走在大路上》。

■对话王蒙

谈新书30多年后重读对我来说也是新鲜的

记者：被视作废品的《这边风景》，为什么现在又出版了？

王蒙：这个过程是非常有意思的，这本书其实已经被我埋葬过一次。1978至1979年我觉得这本书难以问世了。2012年这本书被我的孩子们很偶然地发现，他们非常喜欢读，评价非常高，我重读后也百感交集。感觉到一些有兴趣的问题，有兴趣的歧义，有兴趣的见解，这种见解不但对于别人来说是新鲜的，对我来说也是新鲜的。

记者：这本书搁浅半生未出版的原因是什么？

王蒙：《这边风景》1978年修改完了以后，中国青年出版社看了，觉得这事挺麻烦的，觉得写得很“左”。原来因为写得不够革命，给我找了许多许多的麻烦，包括《青春万岁》也被认为不够革命，后来我还跟工农兵结合了，就觉得写得太革命了，也找了麻烦。不能出版我不死心，一直到1981年，1981年我在东方杂志上写过几章，我还想改，已经动不了，我写任何东西都没费过这么大的劲，写这本小说基本上用了三年，写草稿用了一年，审稿一年，又改了一年，六年时间。《这边风景》里面有些维吾尔的词我已经完全忘掉了，为了这次出版，我就找了一些笔记和维吾尔族朋友来校正。

谈创作我留下的不是一部控诉的书，而是一部爱的书

记者：您的创作量已经有1800多万字，这过程有没有什么遗憾？

王蒙：遗憾太多了，但是我越来越认识到，我是王蒙，不是别人，我只能按照我的路子写。比如说“四清运动”已经过去半个多世纪了，“文革”过去也快半个世纪了，在这里，我留下的不是一部控诉的书，而是一部爱的书。

如果说让我完全自由挑选，也许我不会挑选到新疆去。但这是一个生活，这是一个命运，命运把我扔到那也可以，事实证明，毛泽东所指出来的让作家去彻底改变自己的思想感情和劳动人民结合在一起，这是一条路。重看《这边风景》的时候，我到处看到王蒙的痕迹。

谈生活阳光的心态至少容易被读者认同

记者：您一直说自己是乐观的人，怎么保持这种阳光的心态？

王蒙：阳光的心态，我有一个体会，有时候是人自己主观的一种愿望、信赖、追求，它和生活之间有某种相冲的关系。比如说你老觉得你周围的人在害你的话，他最后搞到他和周围人的关系非常紧张。如果你老觉得周围人在爱你的话，甚至别人对你并不友好，你都看成无非就是开个玩笑，那么你的朋友会越来越多，我不会把很多东西想得那么坏。我这一生吃过亏，但是总体来说，我觉得这种阳光的心态至少容易被读者认同，对一个写作人来说还是个好事。”

●王蒙语录

“对‘文革’进行否定，进行批判，这点我和大家没有明显的区别。但是在任何政治扭曲的时期，生活不会停止，仍然有吃喝拉撒睡，有爱情，西瓜仍然是甜的……

他们这样评王蒙

“从《青春万岁》开始，他把很多事情政治化了，包括国家命运，政治动荡和变化。处理方式上是和解也罢，对决也罢，实际上我觉得首先他确实对生活是一种很阳光的心态，很温暖的心态。他那时候到了新疆，是一种很投入的态度，他又是一个作家，能够感受到生活中的那些美、善、温暖，然后用文学的手段来表达，他并不是说仅仅是一个如实的文字记录，我觉得不是。”

——王山评价父亲王蒙的创作

“一部作品写于三四十年前，能够回应到三四十年后的现实，我觉得这本身就值得我们深思。它在三四十年前曾经是那么的具体，那么深深地扎根在当时的社会政治、历史现实，但是在三四十年后，我们忽然发现它依然活着，它依然丰沛地回应着我们现在的生活。我觉得这不是凑巧，不是历史的阴差阳错，而是说这里面有一些值得我们去深入探讨，深入认识的文学的一些根本性的规律。”

——中国作协书记处书记、专职副主席李敬泽评《这边风景》

“这本书一下子把我们对王蒙先生的认识，对中国文学的认识直接打乱了。当时打乱不是说不理解，似乎懂，似乎又不懂，他给的信息太丰富了，有些又是以前没有想过的事情，恐怕还要不断地研讨。”

——复旦大学中文系

教授郜元宝

王蒙简介

1934年10月出生于北京，祖籍河北省南皮县。

1953年开始文学创作，60多年来写了大量小说等作品，代表作有《青春万岁》、《活动变人形》等作品。曾任文化部部长。王蒙曾获意大利蒙德罗文学奖、日本创价学会和平与文化奖、俄罗斯科学院远东研究所与澳门大学荣誉博士学位、约旦作家协会名誉会员等荣衔。作品翻译为二十多种语言在各国发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