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访“疫苗后遗症”患儿:一颗糖丸改变家庭命运

16.11.2013  12:57

广州2岁女孩郭海章脊髓受损,连简单的抬头都没力气。 冯海泳 摄

沈哲认为,她后来所有的不幸源于7年前的那粒糖丸。

现在,37岁的她没了丈夫,没了当初的工作,带着瘸了一条腿的儿子、一头白发的母亲挤在北京城里一间不足10平方米的平房,勉力支撑生活。

7年前的3月,她的人生如同初春的阳光一样灿烂,当时,她初为人母,家庭和睦,生活将和预想的那样稳步向前。

如果2006年的3月6日上午发生的一切能够改写,那么她也许会和这个城市大多数37岁的女人一样,操心生活的柴米油盐,担心儿子的功课生活,享受37岁女人平凡安稳的幸福。

但是,她后来设想的一千种“如果”换不来这样一个现实:她的儿子瘸了,她也不得不面对这个现实带给她的不同寻常的人生。

医生机械地用勺子将彩色的糖丸送进每个抱到面前的孩子嘴里,这一幕让沈哲的母亲想起了“喂鸭子”的场景。

生活里一个微小的细节可能导致人生的沧海桑田。

决定沈哲人生的那个时刻发生在2006年3月6日上午,医生将一粒糖丸喂进儿子嘴里的一刹那。

这天是两个月的儿子预防接种的日子。为了这件事,沈哲特意请假和母亲一块带着孩子来到北京一家指定医院。和许多年轻的妈妈一样,沈哲当时对“疫苗”的认识局限于“接种之后可以让孩子产生病毒抗体,今后不得病”。

他们到的时候,房间已经被大人和小孩塞满。工作人员一进门就先让沈哲在知情同意书上签字,人多事杂,沈哲后来回忆说,医生并没有提示她任何应该注意的事项,自己草草扫了一眼上面的内容便签下了名字。

这是一个错误的开始。

签字后,工作人员在接种本上写上了疫苗的名称和接种日期。队伍像流水线似的,家长抱着孩子一个接着一个往前走,医生机械地用勺子将彩色的糖丸送进每个抱到面前的孩子嘴里,这一幕让沈哲的母亲想起了“喂鸭子”的场景,后来,每次向别人说起这件事,她都用了这个词。

接下来的两个月里,孩子被这样 “”了三次。

如果沈哲和她母亲能够未卜先知,预见到第一次吃糖丸后在孩子身上变化的真正意义,也许会改变她们的人生轨迹。

孩子吃完糖丸后,低烧、嗜睡、哭闹。这些变化在每个妈妈眼里都不会是无足轻重的小事。他们带上孩子来到接种医院的儿科诊所,医生按感冒、肠道病进行诊治。

2006年4月6日,当孩子服下第二粒糖丸后,再次出现了低烧、嗜睡、哭闹的状况。沈哲和家人对照《接种脊髓灰质炎减毒活疫苗糖丸知情同意书》上的注意事项,自行判断此种表现属正常,一般无需特殊处理,2~3天后症状可自行消失。

后来,通过向育儿专家咨询后,排除了孩子骨头出毛病的可能。沈哲后来说,当时她以为只要骨头没事,就不会有事。

于是,一个月后,孩子服下了第三粒糖丸。

这一次,低烧和哭闹比前两次更加严重,但谁也想不到跟之后比起来,这只是小巫见大巫。

没有奇迹发生。在上海,他们得到相同的答案:“孩子要在轮椅上过一生。

首先感觉到异常的是沈哲的母亲吴素赞,一次给孩子把尿时,她意外地发现孩子的双腿粗细不一。当沈哲把母亲的疑虑告诉孩子的父亲时,这位军人觉得丈母娘不可理喻:两口子身体健康,家族也无类似疾病史,孩子不可能出现这样的毛病。

然而,越来越多的细节让吴素赞觉得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比如,孩子的左腿不仅看起来细,而且踢腿时毫无力气,甚至总让人觉得有些软绵绵的。

终于,沈哲和丈夫也认为,应该给孩子做一次全面检查了。

2006年5月,沈哲再次来到接种疫苗的那家医院,这是他们第一次为了孩子的左腿走进医院。

当大夫在病床上轻而易举地将孩子的左腿提起来快掰到头顶时,老太太乐了:“大夫,您看我们家这孩子骨头多软和,以后都能当杂技演员了!

老太太,您可别高兴,这可真不是什么好事。”医生这么回答。

这位大夫告诉他们,正常情况下,孩子的腿不可能抬这么高,“这孩子不正常,你们赶快去北京儿童医院神经内科再检查一下吧。

一朵黑云压在了所有人的心头。

几天后,在北京儿童医院,医生用小榔头仔细地敲打检查只有5个月大的孩子膝跳之后,说的第一句话是:“小儿麻痹吧。

五雷轰顶,对,就是这个词。如今,沈哲再回忆被“宣判”那一刻的感受时,对这个词有了切肤之痛的体会。

丈夫当场失控,大声冲医生喊,“孩子生下来时好好的,不可能”。

医生倒是很冷静,只问了一句:“吃糖丸了吗?

吃了?我也不给你写诊断了,孩子是类脊灰。”医生不愿再多说一个字。但是,经过再三询问,医生终于私下告知沈哲,孩子是因为口服糖丸引起的小儿麻痹,又称类脊灰。

这是沈哲平生第一次听到 “类脊灰” 这个词,她的余生将与这个词带给她的阴影相伴。

类脊髓灰质炎”,就是人们熟知的小儿麻痹症。预防这种病症的口服疫苗,因其表面包裹着一层奶油等物质,被俗称为“糖丸”。

没有人愿意,也没有人能够接受这个现实。不是按照规定来接种疫苗就是为了避免这种病吗,怎么接种之后马上就得了这种病?沈哲后来说,从这一天开始,自己的人生急转直下,濒临崩溃。

孩子的父亲对这突如其来的灾难显然无法接受,第二天便带着儿子飞赴上海。沈哲后来说,她知道他心中尚存希望,他想听到的是上海的专家告诉他,“孩子不是儿麻,可以康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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