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美之旅“海黄”之思——海南黄花梨
黄花梨螭纹双层烤肉桌(清早期)
黄花梨有束腰三弯腿卷珠足炕桌(明晚期)
左右:黄花梨雕龙纹券口带栏杆亮格柜(明末清初) 中:黄花梨嵌云石五屏罗汉床(明晚期)。
海南是“海黄”的唯一产地。然而,今天在海南的公共空间中,普通人几乎不可能有缘亲眼感受到蕴涵了古代家具艺术文化精髓的明清黄花梨家具。从2013年下半年开始至今,“大美木艺——中国明清家具珍品”展在中国国家博物馆面向社会展出。这也是第一个国家级的明清古典家具的重要专题陈列,集中了国内目前现存的明、清两代不同阶段、类别的家具84件组。其中,主项是黄花梨家具。件件都是明清家具的精华,件件都是中国古代家具艺术巅峰的代表。
“海黄”,人们对海南黄花梨的简称与爱称。因其作为明清硬木家具的最佳用材,创造了中国古代家具艺术的巅峰。
大美之质
走进国家博物馆的北9展厅,就走进了一个“大美木艺”的世界。美之甚者,又当属“明黄”。
中国古代家具艺术经历了一个逐步演变、发展和成熟的过程。在中国历史上,汉魏之前是席地而坐,以席、床、榻、案等矮形家具作为起居生活的中心。魏晋南北朝时期开始出现椅、凳等高型坐具。唐宋时期高型家具得到普遍使用,并逐渐成为主流。明代早期和中期,髹漆家具依旧是皇室、官僚阶层和民间祭祀、庆典等礼仪活动主要使用的家具类型。明代中期以后,由于硬木材料的广泛使用和文人审美观念的参与,硬木家具开始成为了高级家具的主流。特别是黄花梨木材的选用,造型简约、线角流畅、工艺精湛,其用材之精、结构之巧、装饰之美都可谓登峰造极,形成了中国家具艺术的黄金时代。
明清黄花梨家具之美,首先是材质之美。
著名收藏家马未都曾在自己的著作中表示,黄花梨是中国古代家具的所有用材中材质最佳、最适合做家具的。“海黄”木质稳定,历久不易变形、开裂,非常适合做家具。在外在表现上,黄花梨具有非常美丽的天然纹理,行云流水,抛光后具有深浅适度的自然光泽,不需要髹漆就非常漂亮,别具韵味。
“海黄”成长缓慢,大材难得,从古至今一直是非常珍贵的木材,近年来更是价比黄金。一走进国家博物馆北9展厅,且不说家具,单单“海黄”大材本身的美丽已经让人窒息。
最典型的例子,莫过独板制成的条案案面、整块木材的柜门……例如明晚期黄花梨的独板面心霸王长条桌、独板面心灵芝纹挡板翘头案、方材圆角柜(对)等展品。所谓独板面心,是指桌、案面心板用一块黄花梨整板造成,四框采用攒边装板的形式,在大边和抹头的里口开槽,再于大边上凿眼以嵌装面心板的工艺。这样的家具,几乎没有或只用很少雕花装饰,家具线条平直,完全依靠和展示独板黄花梨材质本身的美丽。
还有巨大的黄花梨屏风。例如一件明晚期黄花梨楼台人物博古纹十二扇屏风,目测高约3米、长约5米的屏风,全由黄花梨制成,并在每扇屏风的上、下部分别用宽约30厘米的整块黄花梨木材雕成博古纹,中间镶嵌楼台人物画卷,体量庞大,格外精美。
小件的家具同样体现出材质之美。比如一件明代黄花梨笔筒,直径约20厘米,外表以木材的自然纹理雕刻了一枝梅花,尤显清雅自然。按照马未都的说法,这么大的笔筒,也只有用黄花梨制作才能不裂不变。
更让人惊叹的是,这些历经400年风雨的“海黄”,其雅致天成的纹理依然不变,历久如新。
大美之工
“海黄”的大美,还在于古代文人与工匠花费无数心血,为“海黄”家具所注入的文化蕴涵与艺术魅力。
此次展览,除国家博物馆的主要藏品外,也搜集了文化部恭王府管理中心、甘肃省武威市博物馆、香港研木得益、嘉木堂等著名收藏机构的部分珍品。从许多家具上的龙纹纹饰也可以看出,多为明清皇室王公所用。马未都在著作中指出,黄花梨等硬木质地坚硬,在古代没有机械手段的情况下加工极为困难,一件家具往往就需费时数年,所以在古代也是达官贵人才能使用,而皇室宫廷所用家具的工艺尤其精湛,代表了古代家具工艺的最高水平。
当时的工匠利用硬木木性致密、稳定的特性,加工制作出精密、复杂的榫卯结构;吸取大木作和壸门台座的样式和手法,确定了硬木家具平面或立面多为四方形的设计形式;采用“攒边装板”、枨子、牙条、牙头、角牙、短柱及托泥等构件,提高硬木家具结点的强度,消除了四方形家具整体的不稳定感。最常见的,例如一件明晚期黄花梨雕寿字纹五接圈椅,古代的工匠们创造性的发明了几种不同的弧形弯材的榫接方法,用五段黄花梨木材连接成一个美妙的弧形。同行的朋友惊叹,若非有提示看不出来这是由五段木材接起来的。此外,还有怅、托泥、束腰等结构,兼具结构上的实用性和造型的优美,体现了古代匠人卓越的创造。
一些特型家具尤其体现了制作者精心的创造。例如,一件清早期的黄花梨螭纹双层烤肉桌,巧妙设计成双层,下层桌面可放炭盆,上层桌面放烤肉的铁锅,既坚固又方便。烤肉之时,黄花梨特有的香味也随之弥散,想必别有风情。
马未都认为,黄花梨之所以成为硬木家具的顶峰,一个重要原因在于明代文人主动参与家具的设计,而黄花梨家具也最能体现明代文人追求典雅、精致的审美观念。
在黄花梨家具的研究上,离不开3个里程碑:1944年,德国人古斯塔夫·艾克著书《花梨家具图考》;1971年美国人安思远又著书《中国古代家具》,再度将中国古典家具以图录昭示,反映了洋人的艺术价值观;1985年,大藏家王世襄的《明式家具珍赏》面世,推动了国内黄花梨收藏的大热。而之所以外国人如此重视和系统研究黄花梨家具,就在于明代文人赋予它的那种具有20世纪现代派风格的设计,让400年后的洋人初见也惊叹倾心。
此次展出的黄花梨家具,一桌一椅、一凳一柜,线条或弯或直,无不精简干练,配合木材天然纹理和局部的雕花装饰,透露出浓浓的简约风格。正如马未都所说,“明黄”是简约中见奢华的代表,是大雅中的大雅。
单就椅来说,展览中就有官帽椅、圈椅、交椅、躺椅、玫瑰椅等多种不同样式。尤其一把明晚期黄花梨交椅式躺椅,扶手雕以龙头,可折叠收起,坚固轻便。但器型之美还要首推交椅。此次展览了一对明晚期黄花梨圆后背三接雕花交椅,尽管黄花梨的纹理已显暗淡,但其优美圆润的造型、精巧无比的结构,仿佛又让人回到了那个文风鼎盛的时代。
大美之思
国家博物馆馆长吕章申在“大美木艺”开展时说,此次展览力求通过中国明清时期家具珍品的展示,使广大观众充分了解明清家具的造型艺术特点,全面感受明清家具所具有的深厚的文化蕴涵与艺术魅力,进而深刻认知中国古代家具“大美”之所在。
“大美”何在?无论是匠人的精工巧作,还是文人墨客的大雅文思,抑或“海黄”本身的天赋美质,都需要今人对文化信息的重新接收,对其中蕴涵文化价值的深度解读。
海南远离京城,也许没有如此多皇家用具的收藏,但发现“大美”的功夫和文章,却在展品之外。比如,“大美木艺”展品的文字说明,恰如黄花梨家具风格一样极致简约。唯一稍多费墨的,是对古代家具工艺的介绍,并辟出专门展柜以实物展示。例如,最能体现工艺进步的硬木家具之榫卯结构,展览以图示和实物专门说明弧形弯材的结合、圆形家具腿足与托泥的结合、攒边打槽如何装板、高束腰的结构、各种怅的特点与运用等等。古人的匠心独具一览无遗。
除国家博物馆外,北京的恭王府以及民间的观复博物馆、紫檀博物馆等也都有许多黄花梨家具的展出。他们在展示黄花梨家具的文化信息方面同样不遗余力、各有巧思。比如,观复博物馆有一件残缺的黄花梨小方凳,专门拆解开来,再以玻璃支架固定,使人们可以看到木材的每个部分是如何通过一个个卯榫巧妙地组装成一件家具的。再比如,各家机构一个常用的展示方法,就是把不同黄花梨家具组合成一个卧室或一个书房,整体展示,再现古人的生活和各件家具的用处。此次国博的展览,也是将最具代表性的黄花梨大床、衣柜、衣架、盆架和镜台放在一起,表现出明代士大夫卧室的整体风格。而观复博物馆的“松溪林堂”,独具悠然古韵。
“海黄”是海南文化的一个代表符号。而在海南的展览中,却少见真正黄花梨家具的身影。人们热衷于讨论的,是材质的大小、市场价格的高低。如何让更多的人认识“海黄”之大美,更待走进京城的博物馆,去细细品味。(记者 彭青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