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剑雄:博物馆图书馆无条件免费开放是条歧路

　　如果只把葛剑雄当成热衷评判的“两会大炮”来理解，你就错了。 >>专题：2014年全国两会

　　他的确连续两年问责教育部，“要求有关部门对2012年考研泄题事件作出答复，并向全体考生道歉”，甚至曾打断教育部长袁贵仁讲话，质询教育部长。这位全国政协常委、复旦大学图书馆馆长、69岁的湖州老人，有常人难比的较真一面。

　　其实，最符合葛剑雄定位的名词是“公共利益和公共执行捍卫者”、“实用主义者”。在他那里，最能说服他的不是权贵、恐吓，也不是恻隐之心，而是市场和法则。

　　昨天，全国政协第十二届二次会议开幕，葛剑雄又上会了，他依旧是媒体们追逐围堵的焦点。今年，他认为高考改革方案治标不治本、多考定终身反增考生负担，还提出“公办教育必须限制最高标准”。

　　 多考定终身比一次高考合理吗？

　　都市快报：为什么认为教育部近期公布的高考改革方案治标不治本？

　　葛剑雄：我认为根本没有慎重听取各方意见。高校现在招生到底有何弊病，考试不能反映学生实际水平的到底占百分之几？

　　高考不用一考定终身，那么两考定终身、三考定终身就合理吗？我认为通过一考来做决定对绝大多数人讲是合理的，个别人没有发挥出来，但是素质高也包括应试能力强。我希望有关部门能够提供一个数据来分析分析，我们的高考有多少学生是因为试卷不好而考不好的。

　　多一次考试，报名费增加一次，多考实际上更加重了学生的负担，加重了家长和社会的负担，也增加了作弊的风险。

　　 都市快报：您认为高考目前应如何改革？

　　葛剑雄：孤立进行高考改革是不可能成功的，要解决的是根本——不是拿张大学文凭就能解决一切。没有国家会把所有人培养成大学生，中国在向这个歧途走。

　　我们到2020年大学毛入学率40%，这个60%怎么办？要让60%的人不上大学也能找到很好的工作。上大学是自由选择，不合算可以不上，上了不能怪大学毕业工资比蓝领低。

　　 限制公办教育最高标准

　　都市快报：去年上海发生“占海特父女被斥蝗虫”事件。您如何看待去年全国开始推行的异地高考改革？

　　葛剑雄：异地高考的本质问题是我国存在经济发展水平的地区差异、城乡差异以及户籍制度的差异。如果这些问题不解决，要完全放开招生是不可能的。

　　异地高考必须做到门槛公正。特大城市人口要控制，能在人口输入城市参加高考的子女，家长必须在这些城市有固定工作、纳税满五年、无犯罪记录；或有见义勇为记录等。

　　都市快报：目前我国正处在城镇化的过程中，城乡基础教育差距应如何缩小？

　　葛剑雄：家长担心输在起跑线上，因此国家要规定各地义务教育的最低标准。我相信经过几年的奋斗，能为全国各地、城乡提供很好的义务制教育。另一方面，要限制公办义务制教育的最高标准，有些中小学有游泳馆、天文馆，设施比欧美国家都好。如果这部分资源转移给民办学校，可以保证义务制教育整体的公平性。

　　 年轻学生出国热有很大盲目性

　　都市快报：教育部近期要求进一步做好重点大城市义务教育免试就近入学，治理“择校”。与此同时，“划片入学”引发的“学区房”问题又如何解决？

　　葛剑雄：要根本改变择校问题很难。建议加大力度开放民办教育，鼓励办出高水平有特色学校来，满足比较富裕的家长，这比送孩子出国好。买个学区房花300万元，不如高收费。

　　出现贵族学校也没关系，不能受绝对平均的思想影响。中国为什么不能办出哈罗公校(英国最负盛名的私立学校之一)，挣人家钱？有钱人出得起更高的学费，读得起私立学校，就会为公办学校腾出更多名额，也让教育经费更加宽松。

　　消除教育不公的前提是主张教育均衡，均衡能解决划片不公问题。完全靠行政命令划片、教师流动，在目前情况下难以消除教育不公。

　　应该鼓励每个学校在基本平衡的基础上，办出一定特色，满足家长学生的要求。

　　都市快报：您如何看待现在很多年轻家长想尽办法要尽早把孩子送出国去，到海外定居？

　　葛剑雄：现在，学生出国热也有很大的盲目性，很多人会后悔。他们盲目鼓吹外国有多好多好，真的都这么好吗？

　　他们对国外了解吗？从上到下，从家长到孩子，一窝蜂选择出国，太盲目。更无耻的是，一些中介公司帮着伪造学历、代写作文，把野鸡大学吹成一流。

　　教育部要把国外大学情况对外公布，避免家长、孩子受骗。

　　都市快报：那您对富人投资移民，年轻妈妈到海外生子的现象怎么看？

　　葛剑雄：中国的富人选择投资移民主要是因为对我们的政策和社会环境没有信心，不是不看好中国经济，不是真的要把资产转移出去。也有人因为雾霾等环境问题想要出去。

　　人往高处走是很平常的一种现象。如果你让一个人在创业阶段离开这里，他是不会这样做的；但等他到了功成名就该养老的时候就可以走了。

　　如果国内的政策能够稳定，如果市场要素有吸引力，如果环境问题(比如北京、上海的雾霾)能得到治理，那么你不请他，他自己也会回来。

　　 公共文化服务设施免费开放是条歧路

　　都市快报：许多学者建议实现公共文化服务权益均等化，您怎么看？

　　葛剑雄：我不赞成博物馆、图书馆等公共文化服务设施无条件免费开放，这是条歧路。政府拿出那么多钱，力推免费，目的是什么？是让公众得到好的文化服务。

　　以前，上海博物馆一张门票20元，有多少人是因为买不起门票而不去博物馆的？但后来突然来了行政命令，免费了。进博物馆大门的人有去乘凉的，有去上厕所的。

　　公共服务要防止民粹化的指导思想，图书馆收钱、资料费不正常，不该收，但现在连图书馆的押金都取消了，结果有的图书馆图书丢失率高达10%。所以，我觉得交不起押金的个别人可以减免。是否收取押金就像发信用卡一样，要进行风险评估，否则追讨成本会比这还高。

　　都市快报：您不用手机，如何看待现在年轻人依赖手机、平板电脑，纸质书籍碰得少的情况？

　　葛剑雄：我不用手机是因为我不想被手机束缚，跟家人、朋友、工作联系都用座机。我有个手机，是别人送的iPhone，用来收发邮件。

　　我是图书馆馆长，对网络推广很早，是最早使用电脑、数码相机、私人用摄像机的复旦文科老师。

　　阅读模式改变了其实也挺好，电子书的出现导致纸质书销售下滑，这是正常的好事情。

　　就像我们今天有了汽车，难道就不需要跑步了吗？美国汽车那么多，但民众也要健身、徒步。我鼓励小孩既要学电脑，也要学书法。

　　 希望浙江能多保留些水乡的环境

　　都市快报：浙江今年在大力推进五水共治，能谈谈您的家乡原貌，和您对家乡治水的期待吗？

　　葛剑雄：我家乡在湖州市南浔镇，湖州是水乡，喝的水就是家门口的河水。那时家周边到处是河，当旱季水又脏又少时，就跑得很远打水。过去交通都靠水，到乡下去就坐长船，到上海、杭州就坐轮船。那时小鱼小虾便宜得不得了，穷人家买点螺蛳的钱还是有的。

　　我希望离不开水的鱼米之乡能恢复些水乡本身的生态环境。回到过去的样子不现实，但希望湖州乃至浙江多保留一点水乡的环境。湖州人能喝到干净的水，离不开水的丝绸等产业也能得到恢复。都市快报 记者 许云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