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茜湄：夏夜的风

我喜欢四季分明，盼望季节更替，因为每个季节都夹杂着我和周围人一样的、爱恨交加的复杂情感，如炎炎夏日，白天人们漫骂着灼日，但夏夜，一阵凉风吹过来，通体生凉，烦心顿祛，又唤起大众对生活的无限热爱！现代人喜欢躲在温度适宜的空调房里，但机器造出的风哪有这自然风惬意！哪能产生吹在身上舒服到心里的效果。风本“天籁”是大自然所恩赐之物，有谁不爱这夏夜的风！

夏夜里，吃完晚饭和家人一起散步，一路和熟人打着招呼，晚风吹到身上，夹着浓郁的花香传来，让人心醉。忽想起宋玉写的《风赋》中记载的事。宋玉陪楚襄玉游兰亭之宫，忽然刮起风来，楚襄王披襟当风说：“快哉此风！寡人所与庶人共者邪？“宋玉说：“此独大王之风耳，庶人安得而共之！”楚王不理解是什么意思，宋玉向楚王解释说：“大王之风经过优美的园林宫室，带着花草等香气，才吹到身上，所以清清凉凉，治病解酒，就称为“雄风”。而“庶人之风”，起于穷巷之间，挟带污浊腐秽之气，吹到贫穷人家，使人精神凄惨，生病造热，故称之为“雌风”。这些所谓的雌雄风虽是宋玉的一种讽刺，但或多或少是反映了千百年不变的贫富之差。原来风也是有阶级性的。上层阶级能把风给制造的富丽堂皇。苏东坡在《洞仙歌》中写道皇帝妃子夏夜睡不着，起来乘凉的情景“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水殿风来暗香满”皇帝人家的风有暗香，那不光是到处是花香，还应处处是醅着贵重的香料！

吹入百姓家的风是朴素的！即使是带着微微的栀子花香或茉莉之香。劳累了一天，凉风送爽，让人心情放松，身心愉悦。就体力劳动者而言，那风过后，可能还夹着让小姐太太们掩鼻的味。正如鲁迅先生所说的：“小姐流的是香汗，车夫流的是臭汗！”小姐太太们若身上没搽什么胭脂水粉、没洒什么香水之类的能天生异香么？我是个普通女人，一直对如香香公主般通体透香的人产生着疑问。（我一直怀疑香香公主定是用了某种秘制的香料）。正如那天生有狐臭的杨贵妃，走起路来也是通体飘香，让老皇帝心波荡漾，只有杨贵妃自己知道到底用了多少异香才掩得住原始的异味！遥记得从前没有空调的夏夜，一入夜，家家户户打扫门前没有围墙的平地，搬出竹床竹片，洗过澡的孩子扑满痱子粉在竹床上滚来滚去，听大人摇着蒲扇，讲一些稀奇古怪的事，不知觉就睡去，半夜醒来，大人们大呼小叫几家相邀一起跑到冰棒厂，用军用水壶装来冰水，全家分着喝，一碗下肚，世上再没比这更好喝的冷饮！

风过如弦，总惹起无尽情丝。最喜欢那句“愿为西南风，随君入逝怀”。多少次风起时，男女们心事缱绻。“待月西厢下，迎风户半开，拂墙花影动，疑是玉人来。”《西厢记》中张生与崔莺莺就是在这风的撩动下大胆私会。窗动，影绰，是玉人来还是情郎至？有多少情人在演绎着相同的故事！“昨夜星辰昨夜风，画楼西畔桂堂东。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这风如情人的手，纵隔山隔水，无论身处何地，总是那样温润着情人的心！

风动还是心动，是饱含智慧的禅机，不是我这个俗人能参透的，寺庙的经幡依旧随风飘动，那高僧辨智的故事依旧搅动人心。风动拨得心动，千百年来，文人政客面对吹过的风均是感慨万千。有不能施展抱负、政治压抑的郁闷，有人生如梦的困惑。风吹起，不得志、不如意的文人政客们就惹起了陶潜式隐归山林、听松抚琴的臆想。苏东坡说“一蓑风雨任平生，”“几时归去，作个闲人，对一张琴，一壶酒，一溪云。”多美好的想法，但苏东坡直到老年常动辄扔出个“白首忘机”，他真能忘“机”？他何时真正归隐过？但寻遍古今人踪迹，有几人会把郁闷时的牢骚当真？看文章之人也只勾起了自己的郁闷和伤心，也无人真会拍手响应去什么山林隐居。我只个已到不惑之年的庸人，只要看见今人谁还在文章中说想学陶渊明归隐，其实我在心里是冷笑的，太离谱了，有几人真能舍得这世上越来越发达的物资享受……。是啊，风过后，心念转几回回，叹过了，发泄过了，反而人的精神就好了，又会抖擞精神为没实现的理想和抱负而奋斗了，算来这风千百年来也是一道医治心病的天然白虎汤吧！

这风，年年从东风转南风转西风又转至北风。又是一年季节更替，在这美好夏夜，感受凉爽清风的我也感叹人生太匆匆，真是流年似水。“但屈指，西风几时来，又不道，流年暗中偷换！”一年又一年，夏风一样凉爽，人在变老！

也许还是苏东坡说的好：“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是啊，做人应豪迈，坦坦荡荡，风吹到身上才会有舒适的感觉！小民百姓，管他东西南北风，即来之，则受之！人生就得向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