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的相见——记龚全珍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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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龚全珍老人，从今年5月初次接触到现在，已经见了5次面。最近的一次见面，龚老谦虚的胸怀，学习不止、战斗不息的精神，以及她把艰苦奋斗的优良传统一代一代传下去的责任感，让我刻骨铭心，难以忘怀。

10月11日，重阳节的前一天，我从南昌来到赣西边陲的莲花县城。这次去要做两件事，一是受莲花县委、县政府之邀，由我代表《龚全珍日记选》的整理人，在全县“学先进、庆重阳老干部学习会”上为老干部们作一场报告；二是我刚收到出版社寄来的第三版《龚全珍日记选》，想趁这次机会，一起带上前面的两个版本，请龚全珍老人在三个版本的书上为我签字留念。

来到莲花，已经是晚上7点半。我深知龚老的生活习惯，看完新闻联播后的一个多小时，是她看书写日记的宝贵时光。而早上7点钟以后的一段时间，是她精神最好的时候，所以我决定次日一早去登门拜访。

晚饭时，龚老的二女儿甘仁荣告诉我，不久前莲花县委书记夏兴同志看望她母亲，在他们家开了一个家庭会议，讨论龚全珍工作室下一步的工作打算。夏兴说，龚老年纪大，不能每天去工作室，所以希望龚老的几个女儿代替她们母亲，常到工作室去走一走，坐一坐，和社会群众多交流交流。夏兴又告诉我，甘祖昌和龚全珍夫妇的精神不仅龚老的子女在传承，县里的党员干部也要学习。重阳节马上到了，今年县里的老干部过重阳节的形式和内容都与往年不一样，就是学先进、庆重阳。县领导事先把这一设想和安排告诉了龚老，但考虑到她已年愈九旬，就想让她在家好好休息，龚老却说：“老同志的学习会，我肯定要参加。”夏兴想到，龚老最爱学习，直到现在，每月一次的党小组会、县老干局组织的老干部学习会，她都一直坚持参加，所以也没有再劝阻，只是把议程作了调整：请龚老在学习会上说说去北京出席第四届全国道德模范表彰会的事，然后再让我们作报告。

当天晚上我失眠了。我想起了第一次与龚老交往的细节：5月下旬，报社派我参加龚老先进事迹采访报道活动，我和参加采访的上百名记者一样，深切感受到接触、了解龚老事迹的过程，就是一次接受深刻教育的过程。试想，一个将军的妻子，几十年如一日，热爱教育事业和老年事业，关心贫困群众，自己的生活却极其简单、简朴，91岁了还坚持天天学习，每天把看到的、想到的和所做的事记在日记本上，这需要怎样的一种毅力？我的心灵受到强烈震撼，全身心投入到采访中。我先从外围入手，采访了所有与老人生活密切相关的儿女、老同事和街坊邻居等，而后在充分尊重老人意愿、不影响老人日常生活的前提下，同老人聊天，聊甘祖昌、电影、摄影、文学、军事等老人感兴趣的话题，然后和老人的女儿一起，陪龚老到县城中心广场散步。真情的融入，使我实现了一个愿望：龚老把她珍藏的40多本日记本，第一次交给我这个他们家的“外人”来暂时保管，并进行编辑整理。我在得到这批日记本时，龚老的女儿们都十分吃惊，她们说：“妈妈说她的日记都是写给自己看的，没想到她会同意给你看！真想不到。”

拿到龚老日记本不久，江西省党的群众路线教育实践活动启动了。在省委的高位推动下，16个版的《龚全珍日记选》，从6月17日起在江西日报上陆续推出；6月底，人民出版社和江西人民出版社结集出版了《龚全珍日记选》。这些出版物立即成为江西党的群众路线教育实践活动的生动读本，在广大干部党员中产生巨大反响。日记选再版时，江西省委书记强卫同志作序，称这本书是“净化心灵的良药”。9月底，习总书记接见全国道德模范时，饱含深情地称赞甘祖昌将军和龚全珍老人，并向龚老前辈致敬。随后，日记选第三次出版，并很快脱销。想到这些，我激动得无法入睡，心想：“明天看到龚老时，我一定要送上第三版的《龚全珍日记选》，请她签名。”

6点半，我就提着几本书走出了宾馆。熟悉的莲花县城，熟悉的中心广场，熟悉的青华巷。我在巷口的小店里买了一点水果，走进小巷，敲开了那扇熟悉的门。迎接我的是熟悉的龚老。她刚自己洗了头，花白的头发还来不及擦干、整理。我们坐在沙发上寒暄。她开心地告诉我：“我到北京参加了第四届全国道德模范大会，习主席叫我‘老阿姨’！”我立即送上刚出版的第三版《龚全珍日记选》，她翻到了有她和习近平总书记合影的照片，凝视了很久。我真真切切地看到，老人眼中溢满了幸福的泪光！

我又拿上自己收藏的三个版本的《龚全珍日记选》，请她在扉页上写上几句话。为了不影响她思考和书写，我悄悄走进了她的卧室。床上摆放着的，和我前几次来她家时所看到的相似，都是头天晚上看完，但还来不及收拾的书报。在床头柜上，我看到了一本日记。我把日记本拿到龚老面前，问龚老：“我可以看吗？”她哈哈笑起来：“怎么不可以，以前的几十本都给你看了，这本还舍不得？”

翻开日记本，我被吸引住了。10月3日的日记中写道：“从北京回来已五天了。前天，县委夏书记亲自来我们家，和孩子们开家庭会，谈了要在龚全珍工作室轮流值班的事。当然他们还没开始，我先要做榜样，工作才能逐渐开展，否则空话而已。为此我从明天起，一定要脚踏实地地工作，否则我就是骗子，欺骗党和人民，罪不可恕。从今天起要以道德模范的条件严格要求自己，做到：1.每天早饭后到工作室两小时以上处理事情。2.学习调查研究，向住户征求意见，交朋友。”

就在我这次到莲花的晚上，几乎与夏兴同志跟我提起龚老参加会议这件事的同时，龚老入睡前，写下了重阳节有关活动的日记：“听说明天县里要开大会传达进京参加第四届道德模范表彰会议活动，我心里有点焦急，想写个提纲，脑子又乱。宣传部的同志来了，为我写好了讲话。这真是雪中送炭，无比感谢！”

看了几篇日记，我又回到客厅，只见龚老已经在一本日记选的扉页，郑重地写下了送给我的一段话——

“……是你把我的日记变成了铅字书，与人民相见，让人们看到一个人民教师的坦诚与热爱！龚全珍于2013年10月12日。”

看到这些话，我非常惭愧又满怀感激。龚老非常谦虚地说：“这是我的心里话，我怎么想就怎么写，我不能委屈自己。”说完似乎又想起什么来，说：“今天不是要开会吗？我讲些什么呢？”我说：“你床头不是有一个别人给您写好的讲话稿吗？我刚才看到了。”

龚老走进房间，把讲话稿拿了出来，但她并没有细看，说：“我不想照这个讲，我想讲讲廖月娥。”她又折回房间，拿出一个小本子和一支笔，一边念叨着廖月娥的名字，一边在本子上写着什么。

廖月娥？我在龚老的日记上看过这个名字。那是龚老参加第四届全国道德模范时新结交的朋友。国庆节前，龚老从北京回到南昌，我去拜访她，在她的日记本上看到有这样几行字：“我的新朋友廖月娥，湖南平塘人，赡养了5位孤老。”并留下了廖月娥的手机号码。

开会时间到了，龚老像往常任何一次学习会一样，生怕迟到。根据会议安排，她在县领导讲完话后才上台说几句，但她还是坚持和其他老同志一起参加会议，坐在台下认认真真听，认认真真记笔记，快轮到她讲话时，龚老在女儿的陪同下，来到了主席台一侧。

因为我们的报告在龚老讲话之后，所以我能够近距离看清龚老的一举一动。只见龚老靠着墙站着，双手紧紧拿着讲话材料，把材料举到眼前，又马上放下；刚放下，又把材料拿到眼前看一眼，那紧张的神情，不亚于一个赶考的学生正准备上考场。我真替龚老捏了一把汗。

轮到龚老说话了，她一出场，台下顿时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只听她说——

尊敬的各位领导，各位同志们，大家好！今天我很荣幸参加这次大会，向同志们汇报一下，这次到北京参加大会的情况。因为我已经91岁了，这么大的场面，有点紧张，好在我们都是党员同志，说错了的地方，请大家批评指正。

我这次到北京，第一个感到非常光荣的就是，我们受到了习近平总书记和其他中央领导的接见。习总书记对我说：“你就是江西不当将军当农民的甘祖昌将军的家属，老阿姨好。”我一听，笑了，他也笑了。总书记说，你们一辈子艰苦奋斗，为革命事业作贡献，值得我们学习。后来他在台上，讲的就是艰苦奋斗，所有的共产党员，要继续继承革命传统，发扬艰苦奋斗精神，做好党的各项工作。艰苦奋斗永远是我们党的优良作风。不光是我们这一代人应该有艰苦奋斗精神，就是子子孙孙都要有这种精神，我们的国家就能够越来越强大，我们的人民生活就会越来越美好。

在会上让我深受感动的是一位普通的女同志，她的名字叫廖月娥。她是一个孤儿，从小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一个孤寡老人把她收养了。她长大以后，养父母去世了。后来她就用善心收养那些没有儿女的孤寡老人，接到家里当父母。廖月娥像对待自己的父母一样对待孤寡老人，老人病重的时候，老人身上长疮，流血流脓，廖月娥给老人擦洗敷药，直到老人闭上眼睛。

这次第四届道德模范会议深深教育了我。我自己感到在这些方面做得很差，贡献还是非常微薄，我一定要按照总书记教导，一个共产党员，就应该为党的事业尽自己的努力，为社会作贡献。我一定尽共产党员的义务，尽量做我自己能够做到的事，一定去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特别是在经济上，在思想上帮助他们。

我自己的力量是有限的，我要教育自己的子孙后代。跟我一起去做对人民有益的事情，把甘祖昌精神在子孙后代中一代一代传下去。他的这种精神，就是我们家的传家宝！

龚老在热烈的掌声中离开了主席台，我发现，她讲的三方面内容，条理清晰，思维缜密，完全是她的即兴发挥，更重要的是，她没有忘记宣传廖月娥，没有忘记表白她要向廖月娥学习的心愿，更没有忘记她要把艰苦奋斗精神一代一代传下去的责任。特别是最后一句“甘祖昌的精神，就是我们家的传家宝”，深深打动了在场所有的人，更深深感动了我。

在休息室，我们给她打扇子，她女儿为她擦额头上的汗水。老人歇了一会儿，说：“不服老不行。真的老了。”不过她还是很欣慰：“不管怎么样，也算讲了两句。”

我建议龚老的四女儿甘吉荣送龚老回家休息，但话还没说完，我和甘仁荣就上了报告席。在我之前有4位报告人，在他们作报告时，我侧着眼睛偷偷看了看台侧休息室，龚老在她四女儿的陪同下，静静地，静静地坐在沙发上听着我们的报告。

轮到我作报告了，我感到特别光荣，因为这次报告和前面多次所作的报告不同，这次多了一名最特殊的听众，这就是我敬爱的龚全珍老人。我抖擞精神，站上报告台，向龚老，向听众深深鞠上了一躬——

我说，我在整理龚老的日记时，有一个很深的体会，就是龚老经常“照镜子”，敢于“照镜子”。

我说，龚老最相信的“镜子”是共产党员的标准。龚老曾参加一个党员培训班，之后给自己敲警钟：“我这个党员非常危险。每天生活在自己的小天地中，没有做党的工作，再不纠正就是个挂名党员。”我说，龚老热爱对照的“镜子”就是她爱人甘祖昌将军。龚老说：“记得上世纪50年代，民政局给老甘送来一个伤残证，等民政局的人一走，老甘就撕掉这个伤残证，说：‘国家给我的钱够多了！’”对照之后，龚老一次次地帮助老人、关爱学生、支援灾区。我说龚老的“镜子”还有英雄模范、名人伟人和身边的好人好事。学习了黄继光，龚老写道：“我心里很难过，近两年考虑个人的事多了，政府要给我们家修房子的钱，我坚决不要了。国家困难，我不应该伸手。”对照周恩来总理，龚老说：“周总理关心群众，尊重长辈，他是共产党员的楷模。我应当向周总理学习，联系群众，虚心向群众学习，敢于同坏人坏事作斗争。”……

讲完了，我听到了一阵阵掌声，但我感觉到，这掌声不是送给我的，是送给龚老的。我感觉到，在我作的众多场次的报告中，这是我讲得最投入、最动情的一次。因为，我是在甘祖昌将军的家乡，在龚老身边，讲述着一个我最崇敬、最景仰的人。(江仲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