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视养老焦虑:社区养老不解渴 养老院里烦恼多
人民视觉
找保姆、进社区、住养老院,是居民养老社会化的主要形式。但现实是,用心的保姆少,舒心的养老院少,贴心的社区少,养老服务业发展严重滞后,养老观念也亟待根本转变。马年春节前夕,我们寻访了湖南、北京、江西几位老人,他们的处境和心事深深触动着我们。在我国普遍实现养老社会化,还要走很长一段路。
——编 者
■湖南常德退休干部王立华:
找个好保姆真难
●家政服务公司越来越多,但质量成问题。保姆流动性大,公司没有动力搞培训,出了问题也很难找公司解决
本报记者 王 珂
“想要找个称心如意的保姆,真不是容易事。”为了找保姆,王立华跑遍小区周边几个街道、辗转几家家政公司却仍然一无所获。
10年前,王立华从湖南常德某县城机关退休。5年前,老伴不幸患上老年痴呆症,生活不能自理。虽然他身体不错,但毕竟年纪大了,再照顾别人显得非常吃力。3个子女平时工作都忙,都有小孩需要照顾,难以分身。不得已,只能合计着找个保姆。
王立华回忆,前几年家政服务行业还没有现在这么“火”。家政公司不多,走几个街道都找不到一个像模像样的家政公司。无意间,发现楼下小卖部的老板干着“介绍保姆”的兼职:门口挂一块黑板,上面写着几个保姆的信息。王立华在这里找到第一位保姆小李。
“小李性格好,照顾人非常周到,家里人对这些都很满意。”王立华说,唯独一点让人很不放心,就是健忘。有时候出门买菜,钥匙就忘在了大门上。还有一次,用燃气烧着水,人却在房间睡着了,幸亏及时发现。在不到三个月的试用期,接连发生了几起类似的事情,最后只能和她解约。
后来,王立华尝试着通过熟人介绍找保姆。多番打听后,得知邻居家有位远房亲戚赵大姐,做了很多年的保姆,正好待业。王立华马上拨通她的电话,并达成了管吃管住、每个月1000元的初步协议。
“赵大姐是位好保姆。”王立华说,做饭、打扫卫生、照顾老人这些工作都非常到位,跟父母也能处得来。本以为能多干几年,可没想到一年后,赵大姐添了孙子,需要回老家帮着照看。无奈,王立华只好去找新的保姆。
走上街头,王立华发现,这些年家政服务公司越来越多,公司介绍册把家政服务人员的服务类别分得很仔细,比如看孩子、照顾老人、家庭陪护、保洁、做饭工等。只要说出自己的需求,家政公司很快就找来几位保姆供顾客选择。
数量多了,但质量成了问题。王立华在不同的家政公司找过保姆,最终都因为服务质量不过关而辞退了。
他感觉,很多家政公司只负责介绍,保姆都没有和公司签订正式的合同。一家公司找的保姆,可能同时也在为另一家公司服务。在这种管理模式下,保姆的流动性非常大,公司没有动力给家政服务人员进行技能培训,提升服务水平。更关键的是,如果保姆出了问题,公司很难负责。
除了难找,这几年保姆工资涨得也挺猛。保姆每月几百元工资的时代一去不复返,现在每月工资超过1000元。老两口的退休工资却没涨太多。加上医药费用越来越多,生活成本也接连攀升,手头越来越紧张。
“工资高一点倒是可以理解,毕竟保姆干的也是辛苦活。”王立华说,但希望家政服务公司能保证服务质量,让老年人请保姆更放心、更舒心。
■北京西城区退休老人闫华晨:
社区养老再加把劲儿
●足不出户就能享受入户照料和医疗服务,实惠又方便,但一周一次的入户照料,还是不够用
成 慧 宋亚迪
闫华晨今年91岁,家住北京市西城区月坛街道广一社区。早年因脑梗塞导致左半身瘫痪,多年来一直卧床,大部分关节僵硬无法弯曲,长期不活动还导致严重便秘。老伴83岁,健康情况也不乐观,患有腰间盘突出和肩周劳损等顽疾。
年老了谁来养?由于儿子、儿媳都忙工作没法分身来照顾,家里雇的保姆身体不大好,只帮忙做饭、收拾家务,老两口的身体照料成了问题,特别是闫华晨,每天翻身、排便工作都由年迈的老伴来照顾,已经越来越吃力。
老两口一直不愿意去养老院。一来是传统养老观念没有转变过来,再者是因为身体情况需要专业的医疗服务,老两口合计了一下,两个人每个月的费用至少得七八千元,负担太重了,何况还不一定能排上队。
在社区居委会工作人员的帮助下,老两口联系到了北京市西城区玖久缘文化养老中心。初次身体评估后,养老中心每周固定一天派出专业人员入户照顾老两口,帮助他们做康复训练,并培训社区志愿者每周定时入户照料。
足不出户就能享受入户照料,而且社区志愿者入户照料是免费的,每个月只需支付养老中心400元左右,老两口觉得方便又实惠。“养老中心的入户照料很周到,医护人员都是老年专家,护理经验很丰富,每次来了帮我们揉关节、揉肩、抬举双腿、贴止痛膏,他们做完康复训练后还会再做记录,根据记录再次调整完善康复计划,让我们感觉很贴心。”
老两口20平方米左右的卧室里,双人床、书桌、饭桌、沙发、组合柜简单陈列着,不同的是,桌角、柜子角都用一层厚厚的布条包裹住了。“这也是社区工作者的功劳,因为我俩身体不好,控制平衡能力差,为了防止我们摔倒了磕着碰着,志愿者们忙活了好一阵呢!”
临近春节,家里的保姆要回老家过年,闫华晨身边一刻也离不开人,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小时工,春节前后的做饭问题就成了“老大难”。老两口感慨,多亏社区工作人员给老两口联系了月坛街道的一家食堂,为他们提供上门送餐服务,不然连吃饭都成问题了。
但老两口希望社区养老能再加把劲儿。闫华晨左半身瘫痪,康复起来很漫长,仅靠每周一次的入户照料,他觉得还是不够。虽然身体已经比以前好了不少,但要想恢复好,还需要常态化的坚持。
老两口听说,社区每周四上午9:30—10:30定期定点举办“夕阳茶座”,小区内70岁以上、外出方便的老人聚集在一起,听一听高血压、冠心病等健康讲座,玩一玩套圈、夹球等小游戏,气氛很活跃。由于身体原因,老两口出门太困难了,养老中心能不能增设入户讲座,让他们这些行动不便的老人也享受到集体生活呢?
■江西宜春留守老人聂冬梅:
敬老院住着不习惯
●养老院住不习惯,同伴很多,可很快就感觉没啥可聊的了,不多久还引来一些人对她和儿子儿媳关系的闲言碎语
本报记者 喻思娈
聂冬梅家在赣北宜春市的一个村庄,今年70多岁,有两个儿子,三个女儿。大儿子在县城里做小生意,小儿子则早早去广东谋发展了。几个女儿嫁人后,起初还因为在一个县城的缘故,常能回家看看,不过,多年后天各一方,只有逢年过节才聚在一起。
3年前,聂冬梅从来没想过会住进乡镇里的敬老院。聂冬梅所在的乡镇,是比较大的产粮区。她和老伴打理一个离家不远的小菜园,施点肥、收收菜,每天来回几趟,手头没闲着,精神头反而更好,何况还能基本解决一家人的吃菜问题,这些“成就”让她挺满意。
这几年,聂冬梅所在的村子被规划为新城,先是政府大楼,后是医院、学校,耕地没有了,聂冬梅不能种辣椒、摘茄子了。更让聂冬梅始料不及的是:老伴生病离自己而去,而大儿子为了更好照顾生意,开始常住县城,回农村看她的时间越来越少。一大家子,现在留守在村里的只剩下自己一个了。
大儿子曾多次要求她搬来城里住,聂冬梅尝试一段时间后觉得不习惯,不如乡下自在,就此作罢。有一次,聂冬梅发了一次病,村里一时竟找不到来照应的人。不得已,大儿子提出:到镇里敬老院住一段,起码有个照应。
聂冬梅犹豫了很久,听身边的老人说镇里敬老院办得还不错后,她点头同意了。敬老院住上不久,聂冬梅就意识到,这并不是个好主意。
刚住进来,聂冬梅觉得这里的床很别扭,她花了很长时间才忘记那张在家里住了几十年的老木床。让她觉得不习惯的还有,敬老院里好像做什么事情都是安排好的,吃什么饭,大概什么时间睡,但她不喜欢这样不用自己操心的环境,有几次她打电话给儿子,说要回家看看,惦记着那些放在家里的东西。
敬老院里同伴倒是很多,可不多会儿就感觉没啥可聊的了。老人们喜欢凑在一块打纸牌、扑克,聂冬梅开始也学着打纸牌,但很快又觉得不如和家人在一起开心。有时,周边还会有高中生来看望她们,可看到这些孩子们,聂冬梅更加想念在外面念书的孙子、孙女。
在家里,自己想吃点什么就可以做点什么。乡镇的敬老院,收费不高,食堂被人承包了,伙食并不好。儿子也曾提议,是否可以转到县城的中心养老院去。聂冬梅舍不得,因为每个月要花1000多元费用。在她看来,孩子们负担都不小,能省点就省点。此外,镇里的敬老院大多是一个镇上的,多少都认识,到了县城,不仅要面对一个全新的环境,还要面对一圈从来不熟悉的人,种种考虑之下,她最终还是回绝了孩子们的好意。
让聂冬梅下定决心离开敬老院的原因是,她住进后不久,开始听到一些闲言碎语。因为乡镇敬老院住的大多是“五保户”,不少老人没有儿子赡养或儿子不肯赡养才被安排到这里来。聂冬梅的入住,不多久就引来了一些人对她和儿子儿媳关系的猜想,有人说她的儿子儿媳可能“不孝顺”。
聂冬梅感觉到住进敬老院给家人带来的间接影响,担心这些话要是传开了,让家人的脸上挂不住。没待上几个月,聂冬梅坚持住回了老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