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外记录改革开放前北京影像 欲寻片中有缘人
《1976—1979巨变前夜——意大利记者马达罗镜头中的中国》摄影展展厅摄影/本报记者 黄亮
马达罗(资料图)
上世纪70年代末的前门大街
戴红领巾的小学生
1979年的复兴门内大街
胡同里跳皮筋的女孩
1976年4月底,34岁的意大利青年马达罗生平第一次踏上了中国北京的土地,自此拉开了他39年内往返中国190次的序幕。他是“改革开放前夕第一位被允许以私人身份来华采访的西方记者”,对“神秘”的中国充满向往和热爱,他用“第三只眼睛”——柯尼卡相机记录了他在北京大街小巷所看到的一切。
如今39年过去,这位73岁的意大利老人带着对中国的无限留恋和温情,在北京鲁迅博物馆展出了他1976年至1979年间在中国拍摄的照片,特别是47张北京的旧照片,希望寻找39年前那些有缘“片中人”。
3月20日,《1976—1979巨变前夜——意大利记者马达罗镜头中的中国》摄影展在北京鲁迅博物馆开展,这位现年73岁的意大利老人将自己39年前在中国拍摄的照片重新带回中国,希望能找到照片中的那些有缘人,还原当年的场景,共同回忆旧时北京城的点滴生活。
走进展览厅,色彩鲜明的彩色照片挂在白色的墙壁上:旧时的天安门广场,胡同里跳皮筋的小女孩,坐在藤条婴儿车里的孩子,骑着自行车穿着藏蓝色工装的青年,戴着红袖章的女学生……一张张旧照片记录着大街小巷普通人日常生活的点滴,展示着那个时代的生活图景。
一对年过五十的夫妇很认真地在每一张照片前停下来讨论,“这不是粮票吗,咱们那时候有粮票才能买粮食,有钱都不行”,“你看这婴儿车,藤条做的,我小时候就坐这种车”,“我小时候在学校表演节目,也化妆成这样,你看这脸化得红的,多难看”。
展厅一进门左手边摆放着上世纪70年代的桌椅、黑白电视、收音机和各色胸章。据此次展览的协办方之一北京正视文化艺术有限责任公司闫经理介绍,这些旧物件都是自己的收藏品,摆在这里是想帮助大家忆起那些70年代的旧日子。
一位中年“老北京”对黑白电视产生了兴趣,“就是这种电视,以前还摆在胡同里,晚上我就搬着小板凳在外面看。”周围人也纷纷围过来应和,“对,就是这种黑白电视,还有这个收音机,那时候我天天抱着。”几个老北京人围在一起大声讲着这些物件引发的回忆,讲完了就满眼留恋地看看那些旧物件,像看一件久已失去的珍宝。
门口的留言簿上,一位看展览的老人写着:“感谢这些照片,让我想起来自己年轻时候的日子,我今年70岁了,非常怀念旧时的北京,照片里没有我,但有我最爱的好时光。”
73岁的意大利摄影师欲寻片中有缘人
“照片上那个质朴、安静和恬淡的中国,在某种意义上一去不复返了。”北京鲁迅博物馆馆长郭俊英如是说。
鲁迅博物馆展厅内,一位年过六十的大妈站在一幅照片前说:“你看以前的孩子多可怜,脸都冻红了,读书条件也差,但那会儿日子虽然苦,现在想想也还是特别怀念。”这位大妈也是来找找看自己有没有出现在马达罗的照片里,“没有我,”她笑了笑,“但看了这些照片还是很有感触。”她指着照片上一栋灰色的楼说:“我小时候,家就在这后面,现在这楼都不是这样子了,但我能认出来。”
鲁迅博物馆附近有一所中学,时不时有穿着校服的学生来展厅转转。一位“00后”女初中生说:“拍照片的时候我都还没有出生,我就是来看看以前北京是什么样子的。”几位初中生还指着照片上的场景讨论现在这些地方都成了什么样,旁边的老先生笑着对他们说:“这粮票你们没见过吧,这种小车现在也很少见了。”
“我有幸见到了那个尚能从旧地图上辨认出来的北京城,那如织网密布的胡同和错落其间的四合院。在最初的那些时日里,这一切于我是那么浪漫,但同时又是那么令人心酸,”马达罗在自传中写道:“那是一个不再存在的北京,现代化进程的雄心壮志已将她改得面目全非,急切地与世界其他国家的摩登建筑一争高低。”
来看展览的人络绎不绝,每一张照片都能引起一阵讨论。马达罗照片上的人都是最普通最真实的上世纪70年代老百姓。73岁的意大利老人想要找寻那些年出现在自己镜头中的“有缘人”,想要复原当时的场景,这也给了人们一个寻找旧时自己和旧时光的契机。过去了的时间已经过去,但过去的记忆依然值得缅怀。
“这是他的一个愿望。”马达罗的好友陆辛说。他们两人相识了30多年。
当年的中国领导人称马达罗是“现代马可·波罗”
马达罗一直认为,自己和中国的情缘是从小注定的。
马达罗自传《老马》里讲述,1957年, 马达罗15岁,夏日的一天,一个流动商贩载着一车书籍从马达罗家门前经过,五颜六色的小书皮吸引了马达罗的目光,他上前漫无目的地翻找起书来。一张奇怪的封面吸引了马达罗的眼球,封面上印着黑色的剪纸图案,就连书名也让马达罗感到奇怪,作者的名字他从未听说过,但他感觉如获至宝,当即买下来回家读书,那本书就是鲁迅的《阿Q正传及其他》意大利文版。
鲁迅的那本书让马达罗十分兴奋,他一直认为那是一种“神秘的牵引力”。马达罗在自传里写道:“随着阅读的深入,我开始感觉到了一种神秘的倾向于那个世界和那种展现方式的归属感。这次阅读产生的效应,加之我青春澎湃的激情,让我明白并体味到了我那种无法解释的归属感,我那认知的车轮驶向了中国及其时代的动荡。”
新中国成立后,距离马达罗最近的中国大使馆在瑞士,马达罗给伯尼尔中国大使馆写信,请他们帮助搜集图片资料,其后便一直和大使馆文化专员劳辛先生保持书信来往。中国驻意大利大使馆成立后,马达罗的阵地就转向了罗马。1975年10月,时任外交部长乔冠华在中国驻意大利使馆召开国庆招待会,见到了马达罗,听说了马达罗对中国的热情之后,乔冠华说:“可以来中国看看。”
于是,在大使馆的帮助下,1976年4月初,马达罗成功办理了中国签证,4月底,他便乘坐中国国航每周一次的巴黎至北京航班,途经卡拉奇,辗转来到了中国。“在春日里一个美妙的夜晚,我终于来到了中国,她就在我的眼前,淘尽了我的想象与阅历,我发现仍是那么多的未知,我为这场相聚已准备了近30年。”
之后的两年里,马达罗一直致力于将中国的文化带到意大利,1979年秋,当时国家领导人在访问意大利时,马达罗作为媒体一员在威尼斯见到了访问团,国家领导人握着马达罗的手说:“那么你就是现代马可·波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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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青年报社会版组和此次展览主办方鲁迅博物馆,协办方意中时代(北京)国际文化传播有限公司、北京正视文化艺术有限责任公司合作,一起寻找39年前的照片中人。如果要观看更多马达罗摄影展旧照片,可关注北青报社会版组微信公号“很社会”进行观赏。同时,如果您是照片中人,或您认识照片中人,欢迎您在微信公号“很社会”上留言。线索一经采纳,我们将送上一份纪念品表示感谢。(扫一扫二维码,即可关注“很社会”)
“回到特雷维左后,所有知道我去过‘禁闭之国’的人都用好奇的眼光看着我,我到过那儿,那些人仿佛无法信服这世界上真的有中国。逢到有人向我探问,我便告诉他们我所到的地方固然不是人间天堂,但也绝非他们想象中的人间地狱。”
马达罗的好友陆辛曾就职国际旅行社。陆辛回忆起马达罗第一次来北京时的一件小事儿,1976年,马达罗第一次来北京,前往长城游览,但在游玩时丢失了自己的柯尼卡相机,他十分失落。但第二日游玩回酒店后,酒店工作人员告诉他长城附近的派出所民警将他的相机送到了酒店。原来,一位在长城游玩的农民捡到了马达罗丢失的相机并交到了派出所。陆辛回忆说,马达罗一直认为这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马达罗在1976年、1977年和1979年共三次来到北京。在这里,他最喜欢的事情就是串胡同,在大街小巷溜达,对着街头巷尾的普通人按下快门。马达罗一直认为,自己是一位十分幸运的记者。他本以为自己带着相机对着普通人拍照会被拒绝,或被政府检查甚至驱逐,但这一切都没有发生。据马达罗回忆,人们很友善地对待马达罗的“冒昧”,街头的人们见到他还会冲他打招呼。
在外国人十分罕见的年代,马达罗的出现常常引来路人好奇的目光,但却从没拒绝过马达罗对着自己按下快门。马达罗也常常调侃自己“被围观”的经历,他告诉自己的意大利朋友:“他们很好奇,但很友好、朴实。”
马达罗自传里写着:“我到过那个生活有十亿人口的国度,他们像我们一样,有鼻有口,只是添了一双杏眼儿,执筷吃饭,书写和阅读我们看似天书的方块字儿,他们曾经饱受战争与侵略的浩劫,奴役和压迫之苦,也经历了沉痛矛盾的革命血洗,但是时候了,西方应当放下自己的傲慢,去看一看那个渴望改革开放、让世界了解她的悠久文明的中国。”
本版文/本报记者 高语阳 实习记者 魏学勤
本版摄影/马达罗(除署名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