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徽自费反腐老人继续举报 称打击报复也不放弃
▲75岁的汤尊，如今骑着电动三轮车，继续着他的举报之路。 京华时报记者梁超摄
京华时报记者梁超
4月28日，安徽媒体的一则报道，让宿州市灵璧县向阳乡汤圩村的七旬农民汤尊成为社会关注的热点。在接受京华时报记者采访时，汤尊回忆了他自费反腐扳倒9名村干部的过程，同时讲述了此后为讨回垫付的钱而四处上访的经历。他表示，这么多年他讨要这笔钱是其次，最主要的还是对当年的处理结果并不满意。这位在村民眼里“挺固执的”老人说，他要一直举报下去。对于政府补偿其反腐费用的报道，当地政府有关负责人称说法不准确。
反腐始于十几年前
2000年，汤尊发现村中账目不清，要求公开账目，自此走上了自费反腐之路。
4月28日下午两点，记者电话联系上了汤尊老人，他证实已经拿到了政府给他的3万元，剩下的1万多元同意缓付，并表示会坚持举报腐败行为。然而当天下午4点以后，汤尊的电话一直关机。
4月29日下午，记者来到汤圩村询问得知，汤尊早已不在村中居住。一名村民告诉记者，灵璧县城的一名朋友汤智学（化名）那里，可能会找到汤尊，“他俩经常一起举报上访，常年在一起”。
在灵璧县城的一家店铺中，记者见到了汤智学。他说汤尊的电话换了，“只有我能找到他”。等待了约半个小时，汤尊骑着电动三轮车出现了。他说，有关报道刊出后，他接到县里的一个电话，“要我关机换电话，不要接受记者采访”。
汤尊说，这一切都始于2000年，他发现村中账目不清，要求公开账目，自此走上了自费反腐的漫漫长路。
背着家人借钱清账
汤尊说：“我做事就是独断专行，家里人不知道。”
2000年之前，汤尊一直在上海打工。2000年，60岁的汤尊回到老家，发现自己承包的土地已经被村里收回，并且分给别人耕种。在他讨要承包地的过程中，他和同村的汤敬米发现“村内的财务混乱，村干部贪污严重”。
汤尊说，自那时起，他就决定要带头反腐败。从2000年到2003年，汤尊和汤敬米先后15次跑到县、乡、市、省要求公开汤圩村账目，都没有得到回应，“一直到2003年11月，省纪委来函要求对汤圩村的账目进行清查”。
2003年11月7日，汤圩村村委会和党支部决定成立清账组，汤敬米为组长，汤尊为组员，又选定了3名村民为组员。2003年12月起，5人清账小组就在向阳乡司法所办公室里，每天早上8点开始清账，中午也不回家吃饭，每天到下午5点结束。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2004年4月30日。
汤尊说，当时在讨论会上决定，清账小组每人每天生活费不能超过10元，作为中午的饭钱，“村里没钱，叫我先垫付。等到查出了贪污款，从贪污款里面给我结算”。
当时的汤尊手里并没有钱，“我就去找同村人借钱。其实也借不到，只能借高利贷，总共8000元”。这些钱都是汤尊背着家人借的。“我做事就是独断专行，家里人不知道。”
汤尊说，清账过程中他发现，有些钱没有入账，有些账目跟发票对不上。而清完账目后，他们发现时任村出纳会计马坤、主管会计张升谋和村支书汤池连都涉嫌贪污公款，“马坤一个人就有20多万，汤池连也有10多万”。当年5月，3个人就被县里“双规”了。
2004年7月26日，汤尊和汤敬米收到了县纪委的反馈意见。“当时没有书面的东西，只是说反馈意见有29页，是读给我们听的。”
汤尊说，马坤主动退回了5万多，但在反馈意见中，“县里就认定马坤职务侵占5888元，汤池连也只定了5000元，马坤、汤池连以及张升谋3个人都是被开除党籍而已”。
其间，县纪委又发现多名村干部有违纪现象，总共有8人被开除党籍，1人被撤销职务，9名村干部共退赃11万多元。
反腐费用难以报销
退回的钱款都被收走了，汤尊为清账垫付的钱却没有人来管，只好四处上访。
历时近4年，汤尊终于查清了村里的账目，虽然他认为“清账时候发现的数额，远大于最后纪委认定的数额”，但是8人开除党籍、1人撤职的结果“也算是个胜利”。
但是这个胜利并没有给他带来任何经济上的收益。汤尊说，退回的钱款都被收走了，“我为清账垫付的钱却没有人来管，各个部门相互推诿，我只好四处上访”。汤尊坦承，他一开始就知道讨回这笔钱不容易。2004年起，他去过灵璧县信访局，也曾进京上访国家信访局，但他仍然不知道“这笔账谁来买单”。
直到2012年，灵璧县信访局对此决定召开听证会。会上，汤尊列举了费用清单，包括为清账所借款利息12540元，打字复印费2200元，车费230元，以及误工费用22771元，以及垫付的清账小组5人生活费用6000元。汤尊表示，误工费是根据国家统计局公布的2011年城镇非私营单位在岗职工平均工资42452元/年来计算的，时间为140天。
听证会后，灵璧县建议向阳乡政府责成汤圩村村委会给付汤尊相关费用。事实上，汤尊每次都是去向阳乡财政所领钱，“村里没有钱”。一直到2013年的2月，汤尊才拿到第一笔钱。
“都是我去要，要无数次，才能给个三五千元。”汤尊最近一次领钱是4月18日，“我跟乡里说家属生病了，他们就给我卡里打了3000块钱，这次挺快的”。
打击报复也不放弃
被问及举报腐败十多年的感受，汤尊低头想了想，缓缓地说，反腐不容易，“但是我从没有想过放弃，一次都没有”。
汤尊说，这么多年他讨要垫付的费用是其次，最主要的还是对于马坤等人处分并不满意。他认为当时负责此案的灵璧县纪委办案人李学芹对于这几名村干部的行为都存在包庇，“马坤绝对是侵占了20多万，只认定5888元，完全不符合实际”。
这些年，汤尊也曾遇见过马坤，“他也说，你告我这么多年，不也没得着啥吗？”县纪委的人也曾对汤尊说过，人家钱也退了，党籍也被开除了，“非得置人于死地吗？”
而当年跟汤尊一起清账的那些组员，则早已经回归自己的生活事业，汤敬米在一家保险公司上班，清账小组的另一名组员则在一所学校教书。只有汤尊在继续举报。
从2004年至今，汤尊为了要求重新复查李学芹主办的这个案子，先后找过宿州市纪委58次，安徽省纪委12次，中纪委5次，各级检察院也找了无数次。“我要一直举报下去，我就是为了告倒李学芹，要重新查这个案子。”
虽然已经多年不住在汤圩村，但是提及汤尊，大多数村民都是知道的，也知道他当年清账反腐的事。而对于他持续数年的举报腐败行为，村民笑着说，“他也不干别的，一直就干这个，也挺固执的”。
当问及举报腐败十多年的感受时，汤尊低头想了想，缓缓地说：“反腐不容易，因为官员层层包庇，官官相护。”
汤尊说，这十几年，他的家被砸过玻璃，被人送过花圈，威胁要弄死他戴眼镜的小孙子，去外地上访遭人殴打，“但是我从没有想过放弃，一次都没有”。
这一切，在汤尊看来，都只会增强他的斗志。“我有实实在在的证据，坚持的都是真理，只是追求真理的路真的太不容易了。”
■相关
向阳乡有关负责人：政府补偿说法不准确在领到3000元之后的第十天，汤尊因为当地媒体的报道而成为焦点人物。但是灵璧县政府和向阳乡政府认为，报道有部分失实。
给汤尊的钱未走乡财政
4月30日上午，向阳乡政府的宣传委员丁强表示，政府补偿4.3万元这种说法不准确，“是失实的”。丁强说，根据听证会情况，认定汤尊等人的清账是汤圩村村民委员会组织，属于村民自治事项，这笔钱是由汤圩村村委会付给汤尊的，“并不是走乡里的财政，因此也不存在政府补偿的说法”。
丁强介绍，目前实行“村账乡管”，虽然汤尊每次来乡里领钱，“但都是村里的钱，只不过手续要从我们这里办”。
四方商定村里给付3万元
丁强还出示了一份信访听证结论书，里面提到有关汤尊提到的几项费用：借款利息、打字复印、车旅费应该由村委会据实给付，生活费用建议村委会给付，而22771元的误工费则“应该召开村民会议决定是否给付以及给付标准”。而这份结论书，汤尊也有一份，内容一致。
丁强说，听证会后，灵璧县信访局、向阳乡政府、汤圩村村委会以及汤尊四方进行了沟通，最后决定“村里给付总共3万元”。
在4月18日，汤尊来乡里领3000元时，丁强还跟他进行了约谈。丁强提供的一份当天的约谈笔记复印件中写着：
丁：当时结论通知书出来后，我们双方本着互信的原则，议定总支付给你叁万元，现陆续付给你貳万柒千元，准备今天下午全部给清，你看行吗？
汤：行。
丁：那2003年汤圩村清账款一事全部结清，这个问题就到此为止，你没有异议吧？
汤：没有，我同意。以前说是叁万，现在给我清了，我很满意。
在这份复印件下面，还有汤尊的签名、手印以及手写的“以上笔录我看过和我说的一样的”字样。
另外一万多有不同说法
4月30日中午，汤尊表示，这份复印件的内容属实。面对“那为什么之前对媒体说，3万结清，还有1万多同意缓付”的疑问，汤尊表示，“3万元的确是之前谈好的。那1万元，县信访局的局长张立新说会帮我找省里去要的”。
灵璧县信访局局长张立新则否认说过这番话：“我没有说过，他那3万元都是村里给付的，从来都不是政府财政支出。”张立新称，他知道汤尊的爱人生病住院，只是表示“如果他在以后的生活还有什么困难，县里和乡里都会想办法帮助他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