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民党“离奇”惨败:六万国军半天之内被全歼
1947年国共莱芜战役,国民党“离奇”惨败,其司令官王耀武气得直骂:“就算六万头猪,也不会半天全被捉去。”这究竟是怎样的一种状况?其中有何内幕?本文将为我们一一揭晓。作者殷颖先生当时是国民党四十六军(原桂系王牌军)一八八师政工队员,在这场战役中死里逃生。本文为其亲历纪实。 —编者
六万大军魂断“口袋阵”
1947 年2 月23 日正午,莱芜战场上响起了第一枪。
国民党陆军第四十六军与陆军第七十三军并行在平整的大汶河( 古称汶水,是黄河在山东境内的唯一支流) 河谷中,四周毫无遮蔽的掩体。战争突然爆发,大家一时措手不及。两个不同番号的军队,原本有各自的作战指挥体系,但在慌乱中一搅和便全乱了套,连长找不到自己的兵,重机枪的枪身也找不到它的机架。军队都在茫然地奔逃流窜,却不知道往哪一个方向突围。炽烈的炮火却加强了,机枪和迫击炮如炒豆子一般在四面八方响起,子弹嗤嗤地在身旁密集穿梭,前后左右的战友们,一个一个中弹倒地……
头顶上,两架国军飞机在低空盘旋。飞机似乎已经分不清敌我的阵地,只能盲目地用机枪扫射,而眼前中弹倒下的,却是国民党士兵。
我盲目地随着军队向前奔跑。一会儿瞥见我所在的一八八师的海师长骑在一匹白马上,身后跟了几个卫士,海师长惶恐地问他的左右:“有没有情报,有没有情报?”急得像一只没头的苍蝇,但不久,他的人马便消逝在喊杀声与硝烟中了。我随着一批散军来到一条干涸的小沟中,发现有一簇国民党士兵正坐在那里,大家都把枪械丢在一旁,根本没有打仗,似乎已经投降了。这时冒出了几名解放军,上来向俘虏收缴武器、手表和钢笔。这是他们最喜爱的战利品。有一个人看了我的符号,说:“这是一个政工队特工。”(注:广西部队初入山东时,对当地的风俗民情十分陌生,便在青岛招考了一批青年政工队员,协助文宣工作,我就是其中一个)但也没有盘问。因为他们主要是来收战利品的,收取完毕,他们便急急忙忙地走了。留下这些不战自降的国民党士兵,茫然地坐在那里,口中喃喃地用广西话咒骂着。 我那时年仅十七岁,年轻气盛,不甘心就这样成为俘虏,便独自一人逃离了这条干沟。正跑着,突然感到右膝受到重重的一击,右腿便一下子跌跪在地。眼前落在地上的,是一颗未爆炸的木柄手榴弹。幸亏手榴弹未爆炸,让我保住了一条小命。但已经难以再行动了。腿疼得厉害,根本不能弯曲。右膝盖上满是鲜血,我以为是被手榴弹撞伤的,把棉军裤拉上来后,才看到右膝盖上有一个弹孔,血流如注。旁边有几个解放军跑来察看,有人说:“这个小孩挂了花,腿保不住了。”另一个人递给我一卷绷带,让我把膝盖缠裹起来。
这时已是下午五、六点钟,吐丝口的战争也已接近尾声,只剩下零星的枪声。战场上笼罩着浓到处散落着弹壳和被撕毁的证件,满地都是关金票(民国二十六年即1937 年发行的国币)。我在附近找了一根断树枝做拐杖,勉强站起来,想去找一个地方栖身。不远处有一间小庙,我便走了进去,但那里已经躺满了重伤号,呻吟哀号此起彼伏。一夜无眠。
我挨到天稍亮,便拖着伤腿走了出来,却遇到了政工队的其他战友,他们都没有受伤,但是被俘禁闭在屋里。原来,战争进行时,他们都卧在地上一动不动,也没有受到奔波之苦,天亮后,都被押解到解放区去了。我当时是重伤号,被遗弃在战场上,等待死亡。
死里逃生,博山情暖
我不甘心等死,便拄着树枝,跛着腿前进。当时只有一个希望,就是能走回博山去,也许可以在那里求得一些帮助—博山是鲁西的一个小县城,我所属的四十六军曾驻扎在博山城外大柳行河畔,在河对面一户卖早点的郭姓人家借灶煮饭。为了避免遇到解放军,我决定白天休息,夜里赶路。这样昼伏夜行地走了几天,终于回到了博山。
本以为解放军攻占博山后,这里的居民会闭门不出,冷冷清清,不料街上的景象却让我惊呆了:街巷中挤满了人,竟都是出来慰问我军伤兵的。当初四十六军进入博山时,一反国民党驻军的常态,对当地百姓秋毫无犯,礼让有加,让他们十分意外,也极为好感,认为四十六军是军风军纪最好的部队。所以现在军队溃败,散兵游勇们逃回博山城,几乎每一家都开门迎接慰问。我同样也被人拉到家中,嘘寒问暖,关怀备至。他们叹息着我们的不幸,好像久别的家人。
博山街上不断走动着解放军,但人们似乎毫无顾忌。解放军仁义之师的风范使博山人除去了戒心,而放心大胆地接待国民党伤俘。到晚上,解放军的纠察队来了,将我们这些伤俘们集中起来,送到一处学校去暂时收容。我仔细想了想,博山人虽热情好客,乐于助人,但毕竟我不认识他们,唯一认识的,是住在博山城外大柳行的郭家,便决定去看一看,能不能得到帮助。
天亮之后,我扶着木杖从城里走出来,找到了大柳行那条河堤,试着去找郭家的小店。但我却失望了,这一带的民居都门户深闭,郭家这间小店房门也用砖砌起来封死了。我唯一的希望破灭了,当时拄着木杖站在那里,不知何去何从。
正当我失魂落魄时,奇迹出现了,我认识的那位郭老太太忽然现身,她一把将我拉过去,跨入一个大杂院中。原来他家的小女儿正在河边洗菜,远远地认出了我,便立刻丢下菜,跑回家中,告诉她母亲,郭老太太便出来将我拉进去。
我一进院子,马上被全院的人包围。我当初只认识郭老先生一家,但他们都说见过我;国民党部队在吐丝口被击溃后,他们都非常挂念我,不知道我怎样了。特别是郭家,看到我活着回来,就像见了亲人似的喜出望外。大家找出一套旧棉衣,让我将染血的军服换下。前院的朱家提供了一间客房,让我暂时住在那里疗伤。我就这样被送进房中,躺上了一张木床。我自从在战场上负伤后,都是睡在山沟里,卧在带雪的冰地上,现在一下子躺到木床上,如同一步登天。这是我生平睡过的最舒适的一张床。桌子上立刻摆上了煎饼和热粥,大家东一句西一句,充满了温暖的关怀与爱意。我完全被爱淹没了,激动得什么话也说不出,一口饭也吃不下,一股热流涌上胸膛,泪水在眼里滚动,只想大哭一场。大院里住着一位宋老太太,是一位虔诚的基督徒,她不知从哪里找来一位曾经在医院中作过看护兵的人,来为我取腿上的子弹。这人用刮脸的刀片当手术刀,既没有消毒,也没有麻醉,要我咬牙忍一忍,一刀划下,那颗子弹便流出来。他所有的医药只有双氧水与红药水,便用这两种药水在伤口上胡乱涂抹了一些,然后就包扎起来。在这个过程中,宋老太太一直在旁边流着眼泪为我祷告。她的祈祷为我带来了平安与好运,我这条伤腿竟然就这样奇迹般地痊愈了。
在全院浓浓的爱与关怀中,慢慢地,我便能跛着腿走路了。在郭老的一再坚持下,我从朱家转移到郭家去住。但当我住进去,才发现郭老的家中,只有一间非常简陋的卧室,也只有一个土炕,是他们夫妇和女儿共住的。我来之后,这个土炕便让给了我和郭老睡,他的妻子女儿只好临时到邻居家去打游击借宿。而我一住下来,却是长达两个月之久。这期间,郭家都将我奉若上宾,每次吃饭都由郭老陪我先用,我们吃完后,郭老太太和女儿才可以吃。我心里非常不安,多次提出异议,但是郭老家风如此,不容更改。
我在郭家疗养了两个月,伤处已经渐渐收口。郭家便计划让我到济南去。他们找了一帮在博山与济南之间贩卖焦炭的脚夫,付给他们带路费,要他们护送我到济南。临行前,郭老全家大哭,郭老太太紧紧抱着我不忍心分离。这两个月下来,我已经成为他们家中的一个重要成员了。
就在那年早春的四月,我跟着拉煤车,踏上了去济南的路途。
重返故地,酬谢恩人
后来又历经辗转。1949 年,我随部队撤退到了台湾。
1984 年初,大陆开放海外通信,阻隔了四十年的亲情才能以书信沟通。我立即写信给郭家,不久便得到了回音。郭老已经谢世,郭老太太和她的女儿还在。我马上托香港友人汇了一些钱过去。但郭家却回信严肃地拒绝了,表示生活能过得去,不需要资助,只盼着在有生之年能见一面。但我仍然按时寄款过去,作为奉养,一直到郭老太太逝世。
1987 年,我第一次返回大陆,主要目的便是到博山探望救命恩人。那时两岸初通,要去博山这种小地方,还有相当的难度。记得“中旅”还特派了一个人跟随我的全程。
来到博山,见到郭老太太后,中旅经理交代了任务:“你们这位客人,是从海外冒了生命危险来看你们的。你们谈一谈,中午在一起吃个饭。我在下午两点接他回去。”老太太请求我多住几天再走,中旅表示绝对不行,他是执行上级的命令。我清楚地记得,那天刚好是中秋节,我是特地提前告别了青岛的家人,来郭老太太家里过节的。
四十年过去了,郭老先生已过世,昔日大院中的那些人也都星散或去世了。郭家也迁到了另外的地址。由于时间的匆促,我们几乎什么话也没有多说,午餐时,我特别要求再尝尝久别了四十年的煎饼的滋味。四十年的别离,却只有四小时的重聚,想起来还是很悲哀的。 我第二次去博山,是1992 年,那次在郭家住了两天。郭老太太已是86 岁高龄了,看起来身体还不错,但年过半百的郭女却患了心脏病。这是我第二次,也是最后一次见到博山的恩人郭老太太。几个月后,接到来信,郭老太太已经溘然长逝,她的女儿也在一个月后病故。从此,当初救助我的三位恩人,便都作古了。
莱芜战役是我少年时的噩梦,也让我经历到了人情的醇厚与真挚,这让我永生难忘。他们多半是没读过书的人,却有一腔古道热肠,让众多知识分子,甚至圣人们,都要感到惭愧。
全歼幕后:军长竟是“共党”
当年那场莫名其妙的、突如其来的奇袭战,说来实在让人纳闷:两个美式配备的大军,六万人之众,竟在半天之内,糊里糊涂地灰飞烟灭了,简直不可置信。在这场血战中,国民党一名师长(七十三军七十七师师长田君健)阵亡,李仙洲(时任第2 绥靖区副司令长官)司令官以下,有19 名将领被俘。
共方竟能在半天之内,轻轻松松地在莱芜吐丝口战场上,预先布好了一个大口袋,将配备精良的两个军装进这个口袋一举歼灭,获得了解放战争中的大丰收。这个哑谜在若干年后才被揭开,原来,莱芜血战中的关键人物,国民党陆军第四十六军军长韩炼成,竟是“共党”。
韩炼成出身西北军,在1938 年蒋介石与阎锡山、冯玉祥的中原大战中,救了蒋介石的驾,获得了蒋的激赏与信任,并经蒋特许,列入黄埔军校三期学籍,后来又打进桂系,做了桂系四十六军的军长。而同时,他又通过左翼文人夏衍引荐,联系上了周恩来,转而投向了共产党。
1947 年春,四十六军奉命调往鲁西剿共。部队开拔行军时,却遇上一连数日的阴雨,乡间的土路遇雨便成泥泞,一时之间,人仰马翻。辎重、大炮都陷进泥里,寸步难行。人和马在泥沼中挣扎了两天,全军都成了泥人,钢军(韩炼成曾在训话时说:张发奎的第七军号称铁军,他的四十六军则为“钢军”,还亲自撰写了“钢军歌”,调用法兰西的马赛曲—编者注)变成了泥军。老广的兵士们一路上大骂:“丢那妈,什么钢军?豆腐军啦!”不幸一语成谶。
说起来很奇怪,我们的大军从博山出发,进攻中共的根据地莱芜县城,沿途却没有遇到一点抵抗,一路“势如破竹”进了莱芜城。中共在莱芜实施“坚壁清野”的政策,当地物资大都被转移走了,主要男丁也都离开了,只剩下一些老弱妇孺。路上不是安置了地雷,就是左右间隔挖陷了一段路基,以延缓部队的前进。士兵一路大骂:“丢那妈,八路,扒烙。”
一八八师到达莱芜后,继续往新泰进发。有一件非常让人不解的事:我军从莱芜到达新泰后,刚歇下脚,就接到命令,要放弃新泰,撤回莱芜。但返回莱芜之后,立刻又要再回新泰。这样翻来覆去地一连折腾了一个多星期,搞得部队疲惫不堪,怨声载道,行军时到处都是士兵的咒骂声。但为什么指挥中枢会下达这样的命令?没有人知道。也许这就是韩炼成设计的一种策略,尽量让全军疲劳困顿,将战斗意志消磨殆尽,然后一举成擒。
还有一个困惑,最后接到第二绥靖区王耀武司令官的命令,要两个军全部撤回,保卫济南。为什么不安排两军一前一后撤退,而偏要两个军并排行军,一同挤在一条河谷里,导致23 日突然爆发激战时,两个军一搅和,混在一起,各自失去了指挥的功能,变成了一团乱军,不战自溃?莫非这也是韩炼成的妙计安排?
再一疑惑是,国军从新泰、莱芜撤兵时,还有一大批“难民”夹杂在中间,一起撤退,更加混乱无章。但新泰、莱芜两县根本就是中共统治多年的红区,怎么会有这么多“难民”?这些人中究竟有多少是真正的难民,多少是隐藏的共产党?实在是一个问题。
莱芜战役惨败后,王耀武司令官急得直跺脚。据说他见到突围回济南的三十六师师长曹振铎时,曾拍案大骂:“即使你们是六万头猪,也不会在半天中全被捉去!”而事实上,这六万大军是在共产党的精心策划下,一步步地走进预先设计好的口袋的。国民党如果能虚心检讨,应该败得心服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