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马贪官收张大千书画后退还：画太贵重 怕出事
姚雯/漫画
打开“宝箱”，书画、钻石、翡翠、黄金、玉石、手表……一件件贵重物品码放得整整齐齐，品相不凡，令人瞠目。
静静的午后，和煦的阳光下，泡一壶香茗，赏玩书房博物架上的珍奇，品味四壁悬挂的名人书画……江苏省徐州市人大常委会原副主任丁维和曾这样遐想过自己的悠闲生活。
他多年积攒下的书画、玉器等贵重物品，如今打包成几大箱，存放在检察机关监管涉案款物的专门场所，随主人的梦想一起沉寂。7月23日，由江苏省无锡市检察院提起公诉的丁维和受贿、巨额财产来源不明案一审宣判，其因受贿约441万元、另有503万余元巨额财产来源不明被判处有期徒刑十二年，并处没收财产80万元，受贿所得和巨额财产来源不明部分的违法所得予以没收，上缴国库。
四个宝箱，揭开低调藏友真面目
乱世藏金，盛世藏宝。近年来，民间收藏蔚然成风，在汉文化荟萃的徐州，民间书画、玉器、古玩交易非常活跃，在藏友圈子里，也有很多低调的“骨灰级”藏友。
徐州很多资深书画经纪人都对丁维和这个名字耳熟能详。某画廊老板孙某，先后帮丁维和卖掉六七幅名家字画，总价值五六十万元；某古玩经纪人，帮丁维和处理过一批奇石；某画廊经理应邀至丁维和家中为书画作品“掌眼”(意指为别人鉴定收藏品的真伪)，发现这是一幅价值百万的名家真迹……
藏友丁维和何许人也？他2002年担任睢宁县代县长，此后历任铜山县县长、贾汪区区委书记，后担任徐州市人大常委会副主任等职务，官至副厅级。
按理说丁维和官职不算低，可即使对一名副厅级干部的收入来说，玩收藏也有些奢侈，何况丁维和出身农家，家族中也没有谁经商办企的。为何他动辄能拿出价值不菲的名人字画、古玩珍奇？种种形迹，终于引起注意。2014年3月，丁维和接受组织调查。当年6月，江苏省检察院对其以涉嫌受贿罪立案侦查，省检察院反贪局迅速明确侦查方向，要求无锡市检察院配合开展侦查。
无锡市检察院副检察长何洪辉亲自点将，调集全市反贪侦查人才赶赴徐州，介入这起备受社会关注的大案。通过摸排，办案人员发现丁维和在接受组织调查前曾偷偷转移收藏品，果断决定从这里打开突破口。办案人员谋定而动，一天之内将丁维和“寄放”在亲友处的四箱物品全部扣押到位。打开“宝箱”，书画、钻石、翡翠、黄金、玉石、手表……一件件贵重物品码放得整整齐齐，品相不凡，令人瞠目。
该案主要承办人、无锡市检察院反贪局侦查二处副处长糜志刚说：“上有所好，下必附焉。丁维和收受雅贿，与其所处的官场生态、身份权位、个人喜好不无关联。”丁维和担任区县一把手多年，作为一个地区的“中枢神经”，他的喜好成了有求者的关注点，不少企业家重金搜罗书画、玉器，学习收藏知识。
当审讯人员把一张张物品的照片出示在丁维和面前时，他沉默良久，不得不将藏品背后的故事一一道来，其受贿金额由初查时的百万元攀升至400余万元。
注重品质，保值增值成关键
丁维和收藏的书画作品中有一副对联，写的是“有容乃大，无欲则刚”，颇受丁维和喜爱。
多年仕途，他对官场潜规则了然于心，一般的烟酒礼品婉言谢绝，还曾主动退还一幅张大千书画作品，给人造成“无欲则刚”的印象。事实果真如此？“张大千的画很贵重……我担心出事就把画还他了。”讯问中，谈及这幅画，丁维和坦承自己“怕出事”，原来是怕张大千的作品太“扎眼”了。
什么样的“雅贿”是丁维和乐于接受的呢？无锡市检察院公诉处检察官王永祥分析，市场认同度高、确属真迹、容易变现的名人字画最受他喜爱，其次为钻石、玉器、黄金、象牙……
2005年左右，徐州某集团公司决定对铜山县一块土地进行开发，建设一个主题公园，但铜山县规划局认为规划方案违规，予以打回。集团老总韩某主动找新任县长丁维和汇报工作，大力描绘项目前景。丁维和当即要求规划局把该项目直接提交给县规划委员会。2007年3月，丁维和以县规划委员会主任的身份，亲自主持召开规划委员会全体会议，对韩某这个项目给予大力支持。领导定了基调，接下来的事情水到渠成，主题公园项目顺利上马。
韩某的主题公园与铜山县政府颇为“有缘”。项目才上马不久，2007年，铜山县政府为提高新区人气投资建房，圈定的土地中恰有主题公园的100多亩地。好不容易养大的“金鸡”就要下蛋了，却要被割肉，韩某可不愿意，立即找丁维和诉苦。丁维和着意安抚，对韩某提出的土地转让价格、减免转让契税等要求一一应允。最终，这块地以26万元一亩的价格转让，政府另行补偿2000万元，总计4600万元左右，并返还税款800余万元。
这笔交易没吃亏，韩某很感谢丁维和，把自己的藏品筛了一遍，挑出一幅2005年在北京琉璃厂购得的范曾画作，在2008年春节把这件大礼送给丁维和。这幅画作大约4平尺，画的是达摩讲经时一个猴子听经的场景，而丁维和的属相正是猴子。
范曾是书画大家，市场上鱼目混珠之作汗牛充栋。深谙品鉴之道的丁维和仔细赏玩了一番，打电话给韩某客气地让他拿走。韩某一头雾水，拿回去之后转念一想才恍然大悟，立马到北京找了一家权威鉴定机构，出具了对此画的鉴定证书。两个月后，韩某拿着画作和证书再次上门。丁维和看到写着编号、盖着钢印的证书，也算体会了韩某的一番苦心，不动声色收下画作和证书。
有了证书护航，书画作品便等于上了保险。丁维和以100万元的价格委托熟识的书画中介出售该画。
“丁维和屡屡将艺术品变卖折现，不难理解为何一张含金量高的权威鉴定证书，比一幅真假莫辨的书画更受丁维和重视。”王永祥说。
囤积居奇，假画也能卖出高价
然而，藏品品质并非丁维和收藏的唯一标准。从案卷材料可知，他还囤积了很多书画赝品，不少是从书画经纪人处得来。“雅贿”利益链上，经纪人是不可或缺的重要一环。他们熟悉市场，身份隐蔽，成为贿金洗白的中转站。随着藏品累积，丁维和与经纪人建立了良好的合作关系。
既然关系良好，经纪人们为何把假画送给丁维和？
2009年，陈某的能源有限公司落户徐州市贾汪区，丁维和几次三番视察其公司，在企业与村民发生纠纷时，也是丁维和帮陈某解决了问题。如此鼎力支持，陈某怎能不感恩戴德？2011年春节，陈某带上近20万元的存折给丁维和拜年。丁维和客套几句，随手把存折收进抽屉，等再想起已过了快一年。取款手续麻烦，丁维和把存折还给陈某，给他另指“明路”：把钱取出来，打给书画经纪人冯某。
陈某起初还有点转不过弯来，给丁书记送钱，干吗打给一个面都没见过的书画经纪人？丁维和笑着拿出一张清单、7幅书画，让陈某拿走。陈某这才明白，原来丁维和这番安排，是造成通过中间人买卖书画的假象。他捧着书画回了家。不久，冯某便把钱转给了丁维和。
审查中，检察官提及这笔交易，丁维和称自己对陈某并不认可，碍于情面，回赠对方“价值不菲”的书画。
7幅书画果真值20万？经查，其中部分为赝品，其他书画价值不高。据书画经纪人范某介绍，行内不少人都有囤积书画的做法，不问真假只看画的“卖相”，一般花两三万就能团购二三十幅画，有些作为礼品赠送给丁维和这样的优质客户，以维护良好的买卖关系。
假画到了丁维和手里，用处可大了。收到大笔贿赂时，为求心理平衡他拿出书画回赠对方，表示礼尚往来，对方亦心知肚明，不问书画真假；有些贿赂风险较大，当场拿太过危险，丁维和就让对方拿现金找经纪人，从经纪人那里买画，洗脱自己干系。
知假、囤假、赠假、卖假，为的是掩盖受贿本质。
“雅贿”隐蔽，亟待破解查办难题
从上述操作雅贿的手法，可以看出丁维和的雅好虽雅，背后仍是一个贪字。求他办事者形形色色，求土地、求项目、求调动……而丁维和也借手中权力为相关利益人大开绿灯。
2010年4月，连徐高速公路发生一起交通事故，肇事者为徐州某大型企业老板孙某，他向丁维和求助。在丁维和推动下，孙某向被害人家属作出赔偿，风波得以平息。2012年3月，丁维和调离贾汪区。孙某拎着整整50万元现金登门表达“心意”，丁维和推辞一下就接受了。
在丁维和因受贿被检察机关查处后，孙某行贿等犯罪行为也被依法惩处。2015年5月，经无锡市惠山区检察院提起公诉，孙某被判处有期徒刑四年。
无锡市检察院反贪局侦查二处处长黄成荣介绍，该案查办难点有三：一是丁维和任职经历丰富，社会关系深厚，取证难度大；二是在接受调查前，丁维和有隐匿、转移串供行为，给办案带来困难；三是“雅贿”手法隐蔽，目前相关法律法规认定不够明确，对物品价值评估缺乏规范。
检察机关围绕受贿金额认定做了大量扎实细致的工作，请权威鉴定机构对涉案物品进行鉴别。对丁维和已经变卖的部分书画，办案人员在北京、徐州等交易地点展开周密调查，取得物品成交记录和经手人的证言，确保证据链的完整。
今年5月26日，江苏省检察院检察长徐安向省十二届人大常委会作反贪污贿赂工作专题报告，分析了反腐工作形势，指出，“雅贿”现象日益增多。对此，无锡检察机关集中办案力量，以实际行动彰显反腐决心，通过丁维和案的办理，给“雅贿”以重拳痛击。无锡市检察院检察长蒋永良说：“雅贿手法隐蔽，存在取证难、鉴定难等问题。我们将在司法实践中不断积累查办经验，与腐败分子斗智斗勇，决不放任雅贿泛滥。”
办案中，检察机关在收集证据时还进一步发现丁维和存在500余万元巨额财产来源不明的犯罪事实，并对此展开调查，与其受贿犯罪事实一并提起公诉。
该案侦查终结后，江苏省检察院检察长徐安批示肯定无锡检察机关的办理成效，要求认真总结该案办理经验和相关做法，供全省反贪部门借鉴。(关开城 袁丹 唐晓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