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贝娜报道惹争议:好新闻应该有情怀和温度
1月16日,歌手姚贝娜因乳腺癌复发病逝。次日凌晨,其经纪人博宁连发微博,斥责《深圳晚报》:“你们有没有做人的底线!你们干的那些龌龊的事!你们对得起姚贝娜捐献眼角膜吗?”据透露,该报记者曾乔装医务人员潜入太平间拍照。消息传出,舆论哗然,直斥《深圳晚报》缺乏新闻伦理。
从马航370失联事件到复旦投毒案,从上海踩踏事故到此次姚贝娜病逝……舆论场上接连发生数起有关新闻伦理的论战,每每有人“挑”起道德冲突,各自拥趸便自觉站队并对骂。站队,未必就站得对。如果只是声讨,而不理性探讨,或者把对抗当成对话,把表态当成表演,不仅无法实现和解,还会深陷鸡同鸭讲的悲剧境界,拉低公共讨论的质量,而且类似争议以后势必频繁发生。
新闻伦理可谓言人人殊,但它不只是理论,一定既有伦又有理,既有底线又有情怀。比如,记者在病房外焦急等待,这难道有错吗?记者不是在路上就是在现场,如果记者不出现在现场,岂不更让人不可思议?但是,在现场,不等于就可以为所欲为——如果不顾姚家家人反对,粗暴采访甚至化装进入太平间拍摄姚贝娜遗体,就的确不妥。正如周克华被击毙后,当其老母亲“始终用一把扇子遮着自己的面部”时,记者就不该再打扰了;当“复旦投毒案”二审宣判,驳回林森浩的上诉,林父痛不欲生并“就地蹲下,双手抱头”时,记者何必穷追不舍?
当采访对象处于险境甚至灾难之中,记者何为?美国全国新闻摄影师协会前会长威廉·桑德斯说:“你首先是人类的一分子,其次才是新闻工作者。”美国大牌电视记者迈克·华莱士却说:“当然要继续报道,你是个记者!”不同的答案,源于不同的立场;不同的选择,却未必没有相同的职业信仰。当职业与职责碰撞、履职与人性冲突时,记者究竟该怎么办?这两端不是水火不容,报道姚贝娜病逝毫无问题,有问题的只是具体的报道手段。
据悉,美国新闻摄影界已普遍认可这样一种观点:当摄影记者拍下他人照片时,也拍下了他人匿名的权利。《华盛顿邮报》专栏作家兼政治记者大卫·波罗特认为:“当你选择记者为职业时, 就得接受那些由于服务公众的责任所必要的对自身言行自由的限制”。早在1984年,美国新闻摄影记者协会(NPPA)就特设了“人道奖”(Humility Award),以奖励摄影记者在新闻现场所表现出的人道主义精神。
有个细节值得注意,报道姚贝娜病逝的《深圳晚报》3名记者中,领衔的正是摄影记者,也是该报社编委。作为资深摄影工作者,如果当事人确实冲进了太平间,他被谴责并不冤枉。但从该报当时呈现的报道、展示的图片来看,似并无太平间情境,更未涉及姚贝娜遗体,无论照片还是内容,都在节制中让人感受到惋惜和温情。
多理性探讨才可能达成共识。讨论不是为了打倒谁,而是通过交流达成共识。讨论本身也是共识,如果没有关心姚贝娜这一共识,也就不会起争执;讨论之前,也有共识,无论记者还是青年学生,包括姚贝娜的家人、经纪人,都对姚贝娜的病逝表达哀痛,被讨伐的记者文字,同样有温度,而不是轻佻。因此,接下来的讨论,更应达成共识,即如何通过专业化报道减少或避免伦理伤害。在这起论战中,笔者希望更多专业人士加入进来,讨论乃至博弈,以形成业界通用规则。
记者是这个斑驳世界不可或缺的群体。有的人讨厌记者,但当他维权不畅时,也许最先想到的还是记者。记者需要自律,也需要他律,在指责记者不专业的同时,别试图限制记者报道公共事物的努力与责任,那些谴责记者披露复旦学子隐私的人,也该想想,如果没有记者报道,那些被踩死的年轻人的家属能更好地维护权益吗?如果不是媒体深入挖掘,谁会想到踩踏悲剧发生时,居然有当地官员在安然吃天价自助餐?这个世界并不全然那么美好,但其原因绝不在记者;记者须恪守底线,但他们对真相的渴望以及为之作出的努力,都应受到尊重。好新闻应该有情怀和温度,这种情怀也体现在采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