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趣庄周亦无趣

　　□范家生

　　庄周有天出门溜达，看见一个浑身缟素的年少妇人，坐在一座封土未干的新坟旁边，拿一把素白纨扇向坟不停地扇。庄周感到很奇怪：“娘子，坟中所葬何人？为何举扇扇土？”那妇人头也不抬照扇无误：“坟中乃妾之拙夫，不幸身亡，埋骨于此。周时与妾相爱，死不能舍。遗言教妾如要改适他人，直待葬事毕后，坟土干了，方才可嫁。妾思新筑之土，如何得就干，因此举扇扇之。”庄周便说：“娘子，要这新土干燥极易。因娘子手腕娇软，举扇无力。不才愿替娘子代一臂之劳。”那妇人于是起身：“多谢官人！”双手将素白纨扇递与庄周，庄周行道法举手照坟顶连扇数扇，其土顿干。妇人笑容可掬，拔下鬓傍一股银钗，连那纨扇送庄周。银钗庄周没要，拿了那把纨扇。有趣如庄周。

　　庄子拿着纨扇回家，老婆田氏看到便问情由，庄周将妇人扇坟一事讲了一遍。田氏忿然：“如此薄情之妇，世间少有！”庄周便说，生前个个说恩深，死后人人欲扇坟。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田氏大怒，吐了庄周一脸口水：“‘忠臣不事二君，烈女不更二夫。’哪见好人家妇女吃两家茶，睡两家床？若不幸轮到我身上，这样没廉耻的事，莫说三年五载，就是一世也成不得，梦儿里也还有三分的志气！”庄周道：“难说！难说！”田氏辩道：“有志妇人胜如男子。似你这般没仁没义的，死了一个，又讨一个，出了一个，又纳一个，只道别人也是一般见识！”说完，抢过纨扇，扯得粉碎。庄周自是无话。

　　没几日，庄周忽然得病，眼看不行，田氏在床头哭哭啼啼。庄周说：“我病势如此，永别只在早晚。可惜前日纨扇扯碎了，留得在此，好把与你扇坟！”田氏道：“你休要多心！妾读书知札，从一而终，誓无二志。你若不信，妾愿死于你之前，以明心迹。”庄周道：“足见娘子高志，我庄某死亦瞑目。”说罢气绝。田氏抚尸大哭。到了第七日，来了位自称是楚国王孙的少年秀士，还带着一个老跟班，见庄周已死，自称愿为庄周执百日之丧，以尽私淑之情。于是，田氏把楚王孙安顿在左边厢房。田氏每日假以哭灵为由，就左边厢，与王孙攀话。日渐情熟，眉来眼去，情不能已。楚王孙只有五分，那田氏倒有十分，所恨新丧未久，况且女求于男，难以启齿。

　　又过了半月，那田氏心猿意马，按捺不住，悄悄地唤老跟班进房，赏以美酒，好言抚慰，请从中传话。结果那王孙说灵堂依在、庄周有道德名贤、无聘礼筵席之费等三件事未妥，不好回复。田氏说，这好办呀，把庄周棺材抬到屋后破空房；又说起庄周出妻、扇坟之事，聘礼不要，筵席先付私房白金二十两。搞定!当天晚上，收拾香房，灯烛辉煌。交拜已毕，携手洞房。楚王孙忽然眉头双皱，倒于地下，田氏近前抱住，替他抚摩。这时她才知他有这种病已经有很长时间了，一二年发一次，无药可治。只有一物，用之立效，那就是人的脑髓!情急之下，田氏找了把砍柴板斧，劈开庄周棺盖，准备取庄周脑髓救人。这时见庄周从棺内叹口气，挺身坐起，田氏吓得腿软筋麻，楚王孙主仆二人也瞬间蒸发。此时才知是庄周在戏弄自己!于是田氏精神恍惚，自觉无颜，解腰带悬梁自尽。女人，这只老虎，真的可爱！只可惜，庄周有趣，略输无趣。世间许多男人，亦与庄周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