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洁版《西游记》，80年代的一声惊雷

　　杨洁导演去世了。作为创造一代影视剧经典的导演，她在1982年-1988年历时6年时间拍摄完成我国首部神话电视连续剧《西游记》，该剧自1986年起播出，称霸荧屏30年之久，并获1988年全国电视剧飞天奖和《大众电视》金鹰奖特别奖，杨洁也因此入选新时期（1978-1987）全国影视十佳导演，并名列十佳电视导演之首。

　　经典的文艺作品如陈年佳酿一样，经久不衰而历久弥新。作为一名90后，杨洁版《西游记》曾给我的童年带来了无数的欢乐，每逢寒暑假在家，就要等在电视机旁收看《西游记》的重播，而家人、亲友也时常陪伴我一起收看。相信我的经历不是个案，观看杨洁版《西游记》，早已成了国人大众文化、娱乐话题的重要组成部门，就像历年春晚节目一样，《西游记》从三十年前首播时的万人空巷到今天的常谈常新，它既是经典的，也是流行的，观众覆盖的群体可谓超越国界、老少咸宜。

　　杨洁版《西游记》成为经典的原因有很多，比如其坚持精品制作、尽管那时拍摄技术条件落后，但从导演到演员的专业和用心程度，却令今天诸多影视人惭愧汗颜。而且，杨洁版《西游记》在剧本、服饰、道具、场景、音乐等方面都相当考究，甚至请来文学专家来做顾问，这点在87版《红楼梦》等经典影视剧中也有体现。

　　真正用心拍摄一部艺术作品，以赤子之心来追求纯正的艺术，是老一辈导演留给我们的精神遗产。杨洁导演后来回忆说：“因为我们是在搞艺术，我们没有为钱，没有为名，没有为利，没有为奖状，那个时候也没有什么奖状，我们这些主演一个月八九十块钱，但大家没有一个人叫过苦。”

　　不过，杨洁版《西游记》最令我怀念的是其体现的不畏艰险、锐意进取的开拓精神，许多年轻人或对此缺乏直观感受，但结合当时的时代背景，才更能感知到它的难能可贵。哲学家本雅明曾提出现代技术的进步令古典时代文艺作品的“光晕”消失，经典之作因其不可复制性而保有独特的美感。杨洁版《西游记》正是这样一部作品。上世纪80年代的中国人，刚刚从沉重的历史阴影里走出，文艺美感的匮乏是知识界的共识，全面向西方现代性敞开的姿态，是当时文艺作品的主旋律。

　　杨洁版《西游记》从整体构架到细节处理上，时常能闪现出这种追求开拓的精神，这恰恰与吴承恩原著的精神内涵产生了奇妙的呼应。不论从童心说、游戏笔法解读《西游记》，还是从政治话语里对其反抗封建专制压抑的精神的讴歌，《西游记》归根结底都是一部寻路之作，只是吴承恩将其诉诸于宗教，而杨洁版《西游记》则淡化了其玄思意味，更展现了其现世关怀。

　　“敢问路在何方？路在脚下！”国人对这句歌词耳熟能详，它正是杨洁版《西游记》呈现的最鲜明价值观。“我就是想告诉人们，在那样一个时代里，我们这些人是那样工作的。我忘不了那个时代，那是个以艰苦奋斗作风和无私奉献精神为荣的时代，也是个开创的时代。虽然我书里写的只是点点滴滴的记忆，但却是对那个时代的纪念。”杨洁在回应“寻路之问”时曾如是说，她的看法不只是其个人观念，而是那个年代国人意气风发、锐意改革、奔向开放的群体精神的投射。

　　少年时代的我一直不太懂杨洁版《西游记》音乐《取经归来》里的歌词：“自度度人，自觉觉他，要把这真理妙谛播天下，要让我九州处处披锦霞，人生纵有限，功业总无涯，功业总无涯”——既然是取得佛教真经来普度众生，为何唱词里却是一副儒家立场上追求功业超越的姿态？直到长大后，我读了许多前辈记述80年代的文字，才明白在那个理想主义的岁月里，这样看似矛盾的姿态是合理的。在杨洁导演之下，《西游记》泛宗教救赎的精神被转化为建功立业、现世进取的精神，每当振奋人心的电视剧音乐响起时，人们想到的不只是妙趣横生的神话故事，更是那一代国人披荆斩棘、历苦寻路的初心与暖意。

　　文/黄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