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梦之梦》演出近8小时 观众的忍耐力有多大?
在上世纪90年代,赖声川曾与家人游历法国,一座诺曼底的古堡引发了他的遐思,而1999年伦敦地铁事故又让他对突遭变故、幡然悔悟的人生产生关注,一次印度旅行勾连起对于人生的诸多慨叹,于是,他写出了《如梦之梦》(见图)的一些戏剧片段。回到台北后,他与学生们一起发展和完善故事,2000年,长达7个半小时的《如梦之梦》在台北首演。2005年,此剧在台港有过短暂演出,今年4月它与北京观众见面了。
“在一个故事里,有人做了一个梦;在那个梦里,有人说了一个故事。” 开场部分的台词可以说是这个循环往复的故事的内核。《如梦之梦》的戏剧叙事神秘、玄虚、迷离,结构方式也比较特别,是梦与梦的互文套叠、故事与故事的轮转接续。幕启时,女医生第一天上班就遭遇了4个病人的相继离世,她的人文关怀情结,让她守候在5号病人身边,听他倾诉。于是,5号病人点起蜡烛,开始讲述他人故事:在西藏,一对年轻的牧民夫妻坐在草地上晒太阳,丈夫看见妻子走向远方,他在追赶妻子时,遇到了独自将丈夫的遗体运往天葬台的女子,她需要他,他们生活在一起,有了一个孩子,后来孩子死了,女人走了。他惊恐地追赶渐行渐远的女人,却发现自己不过是在梦里,醒来时依然坐在妻子身边。5号病人本人几乎是此故事的翻版,他在台北街头与一个婚姻失意的女子相遇,他们结婚生子、子亡母去,上演了第一个故事的结局。5号病人得了莫名病症,生命进入倒计时,于是外出旅行。接下来,他开始讲述自己的奇遇,这仿佛是原叙事基调的变奏:在巴黎的一家餐馆,他遇到了餐厅女侍、偷渡者江红,他们住在一起,为了知晓命运的谜底,他们问卜于吉卜赛女人,在她隐晦的呓语中,提到了诺曼底、城堡、湖,并且说在湖中人们会看到真实的自己。5号病人和江红在诺曼底果真找到了城堡和神秘的湖。他们还发现了一幅油画,画面上是一个法国男人和一个中国女子。5号病人拿到油画,打听到这个女子名叫顾香兰,她早已回到上海。他觉得这个女人好像与自己有着某种神秘的联系,决定去找她。
上半部的戏剧都是在为顾香兰的出场做铺垫,旨在营造后面叙事的互文关系。在顾香兰的讲述中,则是另有一番香艳旖旎的叙事情景。她曾是上世纪30年代上海最红的妓女,曾让富家少爷德宝为其自杀,又让法国驻上海的领事亨利伯爵抛妻别子娶她为妻,把她带进法国城堡。她像一只鸟,离开了一座旧鸟笼又进入一座新鸟笼,寂寞中开始迷上绘画,在一帮放浪形骸的现代艺术家中间,她的自由梦转瞬就跨越了保守的东方传统,而显现出放纵的本能。她在享受爱情的时候,爱情正离她而去。伯爵在地铁相撞的现场失踪,资产不翼而飞,一贫如洗的顾香兰沦落为女佣,穷困潦倒中遇到了当年自杀未遂、如今是富有商人的德宝,他要把她带回上海。曾远赴非洲的伯爵此时已病入膏肓,她以一杯清茶了断旧梦,踏上归程。“文革”中德宝离世,顾香兰孑然一身,晚年辗转病榻。在5号病人的注视下顾香兰咽气;在女医生的关照下,5号病人讲完故事怅然离世。
顾香兰为情所苦,其人生游走在爱与恨、收与放、乐与悲、迷与觉的两极转换之中,然而她却活出了颠倒梦幻、跌宕起伏、悱恻缠绵、韵味久远的情境。而巴黎阁楼上江红茫然的人生,可是在延续顾香兰曾经的处境?若非如此,5号病人缘何必得通过江红才可找到那一湖幽梦?5号病人此生的苦恼与无助,可曾是在伯爵因缘果报的轨迹中折腾?为什么伯爵一直保留的天仙阁的烛台会落到他手中?为什么所有的故事要在这个烛台的光焰里慢慢展开?今夕何夕,前世此生,到底是全新的开篇,还是未了的尘缘?赖声川以他独特的人生观念,在剧场中营造出一种仪式性氛围,是宣示其人生哲学的反思意味?还是有意识地抛给观众一个待解的命运谜语?在人与梦、幻与真、生生死死之中,戏剧并没有明确结局,而是传达着茫然淡远的情绪。毋庸讳言,它所阐释的人生如梦的主题,并没有带给人们更多的新意,倒是它以光影、音乐、视像、节奏营造的情境,给了人们仪式化的感知和象征性的意味。
与人们习惯了的剧场模式不同,赖声川的《如梦之梦》在演出形式上的确显得奇异——
首先,它有不同寻常的叙事和演出时间:12幕90多场,涉及上百个人物,演出分作上、下两部,演出时长近8小时,而叙事时间除了插叙的秦朝奇人庄如梦故事外,主人公的人生历程,前后跨越80年。
其次,它有跳转的现实与梦幻空间:戏剧发生地包括西藏、台湾、巴黎、诺曼底、上海等,主要观众区设在舞台正中的凹形方池,观众坐在方池中的转椅上看戏,而另一个观众区是剧场常设的坐席。演出一直围绕着方池进行,在围绕它的方形甬道和甬道四周错落的空间里,展开了一系列故事叙事。
再者,是其表演方式的新奇:整部戏剧一方面在制造仪式性幻觉,仿佛是一场宗教的转山仪式;另一方面却又在打破扮演性幻觉,每一位主要角色,都由两位以上的演员扮演,每一个人物既是说故事者,也是特定情境中的角色,在跳入跳出中,从不同角度展示一个个个体生命的丰富图景,它让你不致被故事的情绪过度控制,而从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对其进行必要的省思。
《如梦之梦》在商业运作上是比较成功的,先是开动舆论攻势,吊足了观众胃口,接着是上下两部戏捆绑式售票,价格不菲。或许观众还是心有所待,因为演出有金世杰、许晴、史可、胡歌、谭卓等人的加盟,这无疑带来了明星效应,而他们对于角色的塑造也算得上成功;李宇春扮演的医生,据说引来了大量的粉丝,但那是追星行为而并不是戏剧审美。接下来此剧将多地巡演,赖声川以其近年来在大陆市场的号召力,应该会取得较好的商业效益。但是演出在午夜散场,此时地铁、公交停运,人流汇聚,打车困难,确实产生了观众回家难的问题。在保障艺术效果的前提下,可否让戏剧的内涵更凝练、更生动些?艺术表现的深厚意味固然与内涵的丰富性有关,但是过长的演出却容易让观众产生审美疲劳,形成心理负担。(宋宝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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