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称“漂二代”遇四方面困难 吁设专门管理机构
据我了解和观察,现实生活中,在大城市“漂泊一族”的下一代包含着比较复杂的成分与状况,其中包括那些“北漂”、“南漂”(即那些从大城市高校毕业后,没有去所分配的外地而在北方或南方大城市找到工作,或是从外地高校毕业后,离开最初的工作单位而前来北方或南方大城市寻得岗位)的二代。
但是,“漂二代”中在人数上构成主流的,无疑还是那些跟随父辈由农村来到北京等大城市打工、创业或生活,却依旧脱不掉农民身份的青少年男女们——他们是名副其实的“漂二代”。由于他们与城市中同龄人的出生环境、成长环境,家庭背景、社会背景,思想认同、文化认同有较大差异,因而精神上、心理上也存在较大差异。这个都市中漂泊的群体,是城市快速发展、现代化进程中形成的特殊群体。同时,也是全面建成小康社会不得不高度关注和解决的问题。
2008年,我参加国务院研究室《和谐社区建设》课题研究,先后到北京、上海、广东、河南等地走访了几十个社区。社区工作人员毫不例外地提到了社区中的“漂二代”问题,表达了对这个群体的热切关注和关心。这引起了我的思考和关注。作为一个作家,切近时代,关注人生是一种责任。此后,我非常注意这个群体。在一些洗车铺、饭店、理发店,甚至在马路上、车站乞讨的人中,时常可见这些孩子的身影。我曾经多个晚上在北京北沙滩的马路边上和那些孩子一起喝着啤酒聊天,也曾经在洗车时和他们交流。我的中篇小说《北京户口》、《红夹克》、《红宝马》中的人物原型就来自于他们。中国作家协会组织作家定向深入生活,半年中,我在北京多个城乡结合部、农民工聚集的地方体验生活,接触了一些“漂二代”,用感情去体验他们的喜怒哀乐,最后完成了长篇小说《漂二代》的创作。
我认为,“漂二代”目前的生存境遇还是比较复杂的,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1.生存境遇 略显复杂
■ 身份尴尬。城市需要发展,迫切需要大量的劳动力与消费人口。但是当外来人口要求享有同城待遇时,却时常遭遇到城市的拒绝。这一现象的存在已经很长时间了,就像我的小说《漂二代》中的人物,他们的父母在他们出生前已经来到北京务工,所以他们中有相当一部分人在北京出生,也有一部分是很小的时候就跟着父母来到北京。但是由于户口不能落在城市,他们在城市的身份问题却一直没有得到解决,和父辈一样,是农村户籍,但人不在农村,离土不离户;人在城市,却不是城市人,在城不属城,是一群“漂着的人”。
■ 文化程度相对较低。首先,从受教育程度来谈,近年来,国家就“漂二代”子女在城市接受教育的问题做了很多工作,义务教育问题基本得以解决,但由于户籍不在属地城市,“漂二代”们必须回原籍参加中、高考。属地城市与原籍教材内容、教育质量往往存在差异,很多孩子以落榜收尾。不愿回原籍参加高考的,要么就此断了学业,要么在城市找个专科学校再读几年。有的孩子回老家勉强读完高中,又回城市来找父母,就业解决不了就当起了“啃老族”。其次,他们的文化生活贫困。受户籍、政府管理成本、社区资源等条件限制,加上他们自身缺少认同感,很难融入到社区各种文化生活中去。据有关部门统计,“漂二代”在社区各种活动中参与率远远低于城市同龄人。有的对社区一无所知。
■ 继续教育机会较少,就业相对困难。属地社区在就业培训、技术培训、岗位培训方面不太能满足他们的需要,使他们的文化素质难以提升,这也导致“漂二代”们往往从事一些技术含量低、工资少的工作。一些城市在招工招聘中不公平,明确要求本市户籍,尤其是那些工作相对稳定、收入高的行业如银行、国有大中型企业,户籍更是一道难以逾越的门槛儿。
■ 社会保障缺失。目前,大多数城市的一代农民工尚未进入城市社会保障序列,“漂二代”更是望洋兴叹。在参与社区调研时,我曾在某城市社区告示牌上看到,在社区无业低保人员的登记要求中,明确规定户籍必须在本辖区。医疗卫生保障也是“漂二代”的痛,大多数从事自由职业或没有职业的“漂二代”没有医疗卫生保障。其他的各种伤害保障,比如工伤、交通事故等也都没有着落。如果碰到意外伤害后的赔偿无法落实,家中又无力承担,“漂二代”们就会背上沉重的债务。
■ 不稳定的婚姻状况。“漂二代”的群体中不仅有农民工,还有年轻外地大学生的后代。他们并不是农民工,不存在社会歧视问题。但是,他们跟父辈一样处于夹心阶层,租得起房却买不起房,除此之外,这一群体还将面临一个新问题,即不稳定的婚姻状况。现实的压力会使他们的婚姻变得更加艰难,还出现了大量的大龄单身男女。
2. 人生诉求不同于父辈
我在深入生活和调研时了解到,对于漂泊在城市中占大多数的农民工群体来说,“漂二代”与其“漂一代”的父辈是两个迥异的群体。他们中大多数人从未在真实的农村生活过,农村对于他们是抽象的,但城市对于他们这些行走在外围和边缘的人来说也是模糊不清的。他们对城市的感情、欲望与行动呈现出一些与“漂一代”截然不同的特点,主要表现为以下几个方面:
■ 对归宿点的认同与父辈不同。“漂二代”在城市生活多年,基本适应了城市的生活节奏、生活方式和生存状态,与父辈挣了钱回家、将原籍农村作为自己的归宿相比,他们普遍怀有彻底融入城市的愿望,很多人坚持“打死也不回农村”。
■ 受教育程度与父辈不同。一项调查显示,在16岁到25岁的“漂二代”中,初中及初中以上文化程度的占到了85%以上,相当多是在城市属地学校读完的,而且不少人为了改变自己的生存条件和命运,具有强烈的学习意识。
■ 价值观念和取向与父辈不同。父辈们常常以贫困的家乡各种资源条件与属地城市比较,“漂二代”则以城市同龄人享有的各种优越资源条件进行比较,因此,其主流价值观念和取向与父辈截然不同。父辈们有了些现金收入,能改变一下农村老家的居住条件、生活条件就容易“满足”,而他们却会因收入低而在城市买不起车、买不起房(有的收入高也因没有城市户口买不了)而产生“不满”。
■ 对职业的期望与父辈不同。父辈们通常只关注找工作或者收入情况,“漂二代”在择业时则既重视职业特点,又关心工作收入和工作环境,大多数不愿做超负荷和环境差的体力劳动。我在走访时,有的街道社区干部反映,“漂二代”在就业时表现得“比较挑剔”,跳槽现象比较突出。有的一年换几个单位。同时,他们的市场意识较强,相当多的人已经成为“自由职业者”。
■ 对生活的追求与父辈不同。“漂二代”习惯于城市的繁华和快节奏的生活方式,追求较高的生活质量。调查显示,“80后”是一代消费较高的群体,“漂二代”也在其中。他们的婚育观与父辈完全不同。父辈身上一些让城里人讨厌的不良行为,如随地吐痰、乱扔垃圾等,在他们这里也逐渐消失。
3. 改进现实的几点思考
需要指出的是,除了被称之为“漂二代”的农民工二代外,还有从农村或外地其他城市考入北京各类院校、毕业后留在北京等大都市就业,但户口没有解决,被社会上称为“北漂”、“南漂”的群体,这个群体也在逐渐庞大。他们与那些农民工二代相比,学历较高,对职业、收入、工作环境、生活条件的要求更高,政治民主意识、参与意识、维权意识也更强烈。这个群体中有一部分已经事业有成,在城市有企业、有房、有车,但户籍仍然影响着他们的城市身份,让他们仍然为“漂”的生活状态而焦虑、困惑、不安、不满。随着时间的推移,每年都有一批或者说一大批人加入这个群体。因此,我认为解决他们在城市的生存和发展问题刻不容缓。让他们与城市同龄人一样公平就业、自主择业,将有利于从根本上改变城乡二元结构,促进城乡统筹发展和社会和谐。以下几点建议也许值得参考:
■ 建立相关管理机构,统筹解决“南漂”、“北漂”长期稳定问题。当然,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必须有一个长远的规划。在我国流动人口日益频繁的情况下,各地区各大城市尽管探索出了不同的流动人口管理办法,但大多带有明显的地域性,或者说带有短期性,有很多问题不是一个地区、一个城市的制度、财力能够解决的。“漂”可以理解为漂移,几亿人在漂移,国家有必要建立一个相关机构,统一制定发展规划,统筹解决问题。
■ 营造良好环境,增加他们的文化认同感。我们常把文化比作为“根”,从某种程度上说明了文化认同的重要性。“漂二代”作为一个群体,同时连接着乡村与都市两种生活,农业与工业两种文明。社区、企业应该把加强文化认同作为一项重要职责,千方百计引导他们加快从以自然经济为基础、以血缘地缘为纽带的农业文化认同,向以新型生产方式为基础、以新型交往方式为纽带的现代文化认同转变,鼓励和促进他们努力提升自己的文化修养,努力融入城市的文化氛围中去。
■ 采取切实可行措施,解决“漂二代”面临的主要困难。“漂二代”目前面临的主要困难体现在教育、就业、社保和居住条件四个方面。教育方面,在教材没实现全国统一的情况下,应推动实行在属地学校参加中、高考。就业方面,首先要把他们纳入就业登记、培训行列,在招工、招聘等问题上统一政策,做到公平就业。社会保障方面,首先把他们中无职业人员纳入城市低保;其次是对他们中的大病、伤害等在认证的基础上,妥善解决。居住方面,在目前条件尚不具备的情况下,给予他们可以同城市居民一样享受廉租房的待遇,同时,各地应加快研究建设新市民社区的政策。
■ 摒弃沉重的现实枷锁,确立正确的人生目标。随着时间推移,“漂二代”中相当一部分人已经进入谈婚论嫁的年龄。父母在城市打工多年,有的患上了严重的疾病,治病和养老的沉重负担也将落在他们肩头。每一个“漂二代”都是不认命的,他们都在以自己的方式奋斗着、抗争着、挣扎着,他们不屈不挠的抗争所改变的,将不只是个人的命运,也是社会的不公平之处。
■ 反思城市情结。面对一代代人形形色色的城市情结,“漂二代”也应当适当地做出反思,许多人是不是正在进行着一种盲目而迫切的追逐?大多数“漂二代”的基本生活状况只在自我励志中略有改善,而加诸在他们身上的现实窘迫依然得不到很好地解决,这会使他们失去本不该丧失的简单的快乐和健康的人生。年轻人的未来,应该是一种多样化的价值选择,应该追求多元化的生存和生活方式,切莫被一时的压力给压趴下了。
(王昕朋 国务院研究室中国言实出版社总编辑)本文由叶晓楠 康梦婷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