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忆下乡往事:剥花生时偷偷往嘴里塞几个

16.11.2013  14:51

  “猛张飞”,真名叫张二猛。和抗日名将吉鸿昌同为河南扶沟县人。屈指算来今年也得有80岁了。上个世纪60年代我下放到河南西华县黄泛区农场园艺场二队当知青时,他是我们队的副队长。那时他也就二十七八岁。平时家属职工都省去“”字,叫他“二猛队长”,只是一把手高队长或其他领导在时,称呼中才会加上个“”字。

  1963年冬天,园艺场党总支召开了“冬季修剪动员大会”,请了“农大”和本场技术员当老师。理论学习一个月后,我直接跟二猛队长当徒弟,开始了正规的班组生产作业。那时已是寒冬腊月了,这中原大地虽不像东北地区滴水成冰,但也是天寒地冻,十指伸不出来,一哈一口白气呢!二猛队长肩扛着大合梯,腰上别着“熊岳”牌钢剪,左手提着钢锯,大步流星奔向果园。我头戴大棉帽,手戴棉手套,脚踏一双大头皮棉靴,全身武装,在后头紧紧追着他。八九点钟吧,太阳好不容易露了头,暖洋洋的。果树主干和枝条上几经风霜已无任何叶子了,阳光下,树的躯干和枝枝条条显得十分清晰,树枝上已裹上一层薄薄的冰凌,当地老百姓都称之为“冰琉璃枝”。“你刚学不久,在下面剪剪重枝头,掏掏内膛长枝吧!”二猛队长一边大声下令一边早已跨上了合梯。为了剪得快,他不戴棉手套,戴上一双白线手套,十指灵便,“咔嚓咔嚓”飞快剪起来。只见他强健的双腿夹着合梯,空中飞人似地移动着。大风吹来,他都不下梯,真是艺高人胆大。不过20多分钟,他已绕树剪完一圈了,剪除的枝条纷落在大树下冰封的黄土地上。接着他甩掉大棉袄,只穿一件红绒线衣,挥舞钢锯开始忽忽拉拉锯碗口般粗细的大侧枝了。中午时分,他头上便冒着热汗了。他看我一边跺着脚一边思量再三才下剪子的样子,不由嘟囔了一句:“真是书呆子!”又追上一句:“熟能生巧,你们学生新手开始都这样!”我忙加快了速度。

  下午吃罢了多盐少油的萝卜白菜加上两个窝头,总算是填饱了肚子,又添了劲头儿。二猛队长对我说:“我爬中央主干,你先锯下我刚才划定的两个下垂多年的生枝吧。”只见他猴子一般左蹬右攀就上了约有十几米高的树尖儿。天突然阴了下来,北风怒吼,吹得树干上下左右摇摆,他全然不顾,左手抱树,右手照样操剪使锯。零星的小雪花飘起来了。二猛队长只上过两年初小,识字不多,此刻却在高空乐呵呵地说:“小万呀小万,这就叫‘北风吹雪花飘,园艺工人爬树梢,为了明年花和果,贫下中农不管苦和寒’呀!”我也来了精神:“张队长,这是你自己编的句子吗?”“哪里哪里,还不是你们知青去年写在黑板报上的!”他正在锯一个遮挡阳光的多余的大树枝,“小万,在下面接一下这个大侧枝,以免锯下时过多撕扯,把咱果枝和树皮拉伤了!”二猛队长对果树就像关照自己的孩子一样。他真有劲,这多余的大粗枝不到10分钟就锯掉了。三五下跳下树来,摘下棉帽时,满脸都已经红扑扑的了,一片青胡楂在雪光映照下闪亮。

  二猛队长开始检查我的“作业”。“大多修剪对了。”他说。突然浓眉倒竖射出愠怒:“这是个主枝头嘛!你怎么给干掉了?还中个‘熊用’。也不问问我,就这样胡剪掉了?!”在北京,无论老师和家长还从来没使用过这么粗鲁的语言,我支吾着,脸红起来,真有些无地自容。是啊,自己还是下乡“知青模范”呢,怎么这位队长师傅一点也不客气?这真是个“猛张飞”。

  下乡的第二年深秋,连绵秋雨十几天。我们小组无法下地干活,只好在室内剥花生、摘棉籽。大家有说有笑地干着手中的活,真是轻松愉快多了。那时人们肚里没什么油水,粮食限量吃不太饱,剥着花生,实在肚子里叫得欢,都偷偷往嘴里塞几个。可二猛队长无论在地里摘果收瓜或剥花生都能做到一点儿也不吃,他是党员又是队领导,处处严格要求自己。

  一天下午,我们住的一间土坯堆起来做墙、麦秸草做屋顶的草房子突然发生了意外。

  大概是长时间的雨雪浸淫,再加上秋风一直怒吼不止,房子的根基终于动摇了。大风破窗而入,凄冷的秋风夹着雪粒入室。我们个个惊魂未定,只听见北墙轰然一声倒塌,一下子砸断了紧靠着墙根的三四张木床,风雪夹着沙土烟尘弥漫了小屋。所幸的是我们知青和职工家属都在屋南边剥花生,当时都不在北侧,逃过了这一劫。风雪无情肆虐,屋里一片狼藉。

  正在园艺场场部开会的二猛队长闻讯,第一个飞奔到现场。他竖眉一扫全屋没见伤员,大松一口气,立刻组织转移。好在刚到的知青们也没有什么家具和值钱的细软行李,大家右手夹上铺盖卷,左手提起洗脸盆和几本书,转移离开。

  我写信向父母汇报以上惨状,父亲复信道:“……房倒屋塌所幸你和群众都无伤害,你又一次经受住了农业第一线困难的考验,是坏事变好事啊。”我心有余悸地想:这样的“好事”还是少来吧!这件事已过去了好多年,直到今天,我的脑海里还不时浮现着“猛张飞”二猛队长在风雪交加中,穿着布棉靴,脚踩泥泞的黄土地,在风雪中一趟又一趟扛着我们的铺盖卷大踏步勇往直前的身影。 (中新网江西新闻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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