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记者忆:出版报纸时曾将毛主席语录印倒
核心提示: 一次领导让我找一段毛主席语录放在版上,我就找了那段大家都熟悉的“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没想到第二天报纸印出来,“牺牲”两个字印反了。
本文摘自:《天津日报》2014年3月17日第12版,作者:宁年宝口述 哈树整理,原题:《有天津知青的地方我都采访过》
我是1964年从天津师范学院(天津师范大学前身)毕业,分配到天津日报社工作的。这期间,我当了11年记者,25年夜班编辑。我的青春年华,我的理想事业,全部融入了《天津日报》这个大家庭中。
1964年9月1日我到报社报到,9月4日便下乡搞“四清”,1965年国庆节前,结束“四清”工作,又到部队锻炼3个月,才回到报社出版部当编辑。进了《天津日报》我首先感受到这里有很多好传统。比如,《天津日报》的领导大家都直呼其名,谁用职务称呼都被领导纠正,甚至严厉批评。那时,老同志在生活上特别关心年轻人,我们这些单身汉,逢年过节都被老同志轮流叫到家里吃饭。特别是春节,从年三十开始,每天到谁家过年都排好了。在工作上都是老同志带年轻人,言传身教,我们这些年轻人因此都能很快成长起来。
“文革”开始后,我到了校对组,当了108天校对。挺好,干编辑的能当一段校对是幸运。这段经历让我对编辑工作有了更深地了解,更加懂得了慎重。离开校对组,我又到了政教部(当时叫政教组)当记者。我没当过记者,但在出版部当编辑的工作经验,尤其是一些老同事的培养教诲和影响,给我干新闻工作打下了良好的基础。我又把从学校带来的新闻学讲义拿出来,一边从头认真学习,认真琢磨,一边上阵干起来。还算争气,我采写的第一篇稿件就上了一版头条,还做了通栏标题。用现在的流行语,那叫“震”了。那时记者发稿都不署名,别的部组都打听这头条的作者是谁。现在回想起来,那篇稿子也不算什么,就是报道一所中学复课闹革命的消息。可对我来说意义确实很大。首先是得到老同志的真传,当时的出版部主任鲁思就告诉我,当记者要懂得上面的精神,也要懂得下面的情况。我就是记着鲁思的这句话,一方面吃透当时的形势,同时天天下到基层努力去跑新闻。当时上面号召学生回校复课闹革命,我就按这个思路多次到天明中学深入采访,才写出了这个头条。从此,我就在政教部当了教育记者。
我采访最多的是下乡知识青年。从天津郊县开始,凡是有天津知青的地方,我都跑过。那时我年轻又是单身,所以外出采访知青的事几乎全包了。知青的生活很艰苦,采访知青也是个辛苦活。记得第一次外出采访,是1969年去黑龙江建设兵团。那是我第一次出远门,又是单枪匹马,真有点发憷。出发时是夏天,下了火车就赶上阴雨天,通往兵团的火车、汽车全不通。没办法,裤脚一卷,光着脚丫子沿着铁道线一路向采访地走去。到了兵团,雨还是下个不停,那时没有什么交通工具,每天采访远远近近全靠双脚。9月18日,要回天津到鹤岗买火车票,天竟下起了雪,我还穿着夏天的衣服,冻得够呛。兵团领导帮我找了一件战士的旧棉袄,穿着上了车。
那时交通不便,采访知青全在偏远的农村,什么样的难事都遇到过。有一次,我和另外两位同事去山西采访,下了火车问路。人家告诉说,下一个坡再上一个坡就到了。好家伙,一下一上20公里,我年轻还好说,那两位一位是老领导,一位是中年人,也得照样走。还有一次,我同王学孝坐长途汽车从呼和浩特去陕北采访,半路上遇到山洪,汽车又误在河里走不了,眼看着洪水滚滚而下,一车人冒着大雨在山路上跑。我和学孝,还有两位同行的年轻人,四人用绳子把手绑在一起,那意思就是同生共死。跑到深夜,终于到了一位姓岳的老乡家。老乡真好,深夜里起来点火给我们烤衣服、做饭。我们让雨浇得湿透了,衣服全得脱下来。老乡家连新娘子的被子都拿出来,给我们围在身上。那顿饭吃的是小米饭,是我一生中吃得最香的饭。
十年中,我到过新疆、甘肃、内蒙古、山西、陕西、黑龙江、河北、云南,全是下到农村去采访,城市去得很少。有些地方去了不止一次。在采访中,我结识了很多知青,不少人成了一辈子的朋友,现在还有来往。
地震后,我与孔祥明去山西、河南和安徽采访天津伤员。回来时快过年了,费尽周折才买到回天津的车票。没有座不说,连车厢都挤不进去,只能站在车门旁,还被挤得站不稳,连钢笔都挤丢了。那时,条件艰苦,但挺有乐趣。年轻嘛,不怕吃苦,写出好稿子是最高兴的事。现在想起来依然很怀念那段时光。我觉得,当记者就得在下面跑,不跑是写不出来好稿的。体会最深的是,凡是主动想采写的,写出来大都是好稿。1978年,拨乱反正,落实政策,我对这方面题材特别感兴趣。在一位老干部的指导下,采访了十四中学党支部,他们介绍情况时感叹地说,人生才几个十年,怎么能不给落实政策。这感慨让我特别受启发,于是写了《人生有几个十年》,刊发后反响强烈。还有周恩来总理逝世时,我听红桥区介绍,该区有一家服装厂,几十位女工连夜为邓大姐做了件小棉袄,以寄托对周总理的哀思,也表达对邓大姐的深情。我听了特别感动,立即和通讯员还有一位年轻记者刘敏去采访,写了一篇通讯。那是有感而发,是怀着深深的感情写出来的稿子,怎么能不感染人呢。
1979年,我又回到出版部,重新干起了夜班编辑。先后做过国际版、体育版编辑,还在领导的要求下,开创了社会新闻版。做记者要跑下去,做编辑则要坐得住。我说过通过做校对,我深知严谨的重要。工作中有些事也让我刻骨铭心。刚工作时,一次领导让我找一段毛主席语录放在版上,我就找了那段大家都熟悉的“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没想到第二天报纸印出来,“牺牲”两个字印反了。报纸马上收回,我吓得出了一身白毛汗。赶紧去找原稿,原稿没错,是排字排错了。从那以后,凡是语录,我都一个字一个字地对,一点儿不敢马虎。直到现在,我手头总是放着《辞海》和地图,这是当编辑养成的习惯。我想对年轻记者提醒一句,写稿一定要严谨,不要全指望编辑,编辑不是神仙,有些错别人是把不住的,比如人名、地名、数字、专业术语等,编辑没法把握,只能自己认真负责。曾经有这样的教训,一篇大稿,本来写得很好,可惜人名弄错了,成了大错。还有稿子中涉及欧洲某城市,错写的面积比整个中国都大,成了笑话。干新闻工作就得敬业,踏踏实实,小心再小心,如履薄冰,一点不能含糊。我这个人平常爱喝点酒,可上夜班之前,从来不敢喝。不喝酒也可能出错,那是水平问题。喝了酒出事,性质就不一样了。还要注意学习,提高修养,掌握常识。责任心不强当不了好编辑,知识面不广也当不了好编辑。
几十年就这样匆匆过去了,如果让我重新选择一次,我还是愿干新闻这一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