媒体调查：长租约使“地下室禁租令”成摆设
电线下的晾衣杆
地下室中缠绕在一起的电线
被封闭住的窗户
“现在没有房，早就住满了，春节之后租金上涨，租客一点也没少，现在好多人排队等房呢……”西城区西绒线小区是西单一带外来打工者的集中居住地之一，因为这个小区的地下有近千间被隔成“鸽子笼”一样的出租房，租客数千人，地下室的管理员用“行情特别好”来形容这片地下房源炙手可热的情形。
2011年，住建部出台《商品房屋租赁管理办法》，规定地下室不得出租供人员居住；去年7月，北京出台《关于公布我市出租房屋人均居住面积标准有关问题的通知》，明确规定“地下储藏室不得出租供人员居住”，并开始了大规模整治地下空间的行动。
然而，时至今日，这片“地下城”依然是人满为患，引发地上地下矛盾不断加剧，为何“地下室禁租令”遭遇执行难？
违规用电 裸露电线缠成一团
西绒线小区是西城区的一个回迁小区，这里的18、19、20等多座居民楼的地下室都被分割成小房间出租。记者看到一扇破旧的楼门旁边挂着“房屋出租”几个字，进门之后是一段向下的幽暗的台阶，由此进入地下群租房的世界。
狭长的一眼望不到头的楼道，两边全是一扇扇房门，做饭的味道、厕所的臭味和地下的潮气混合在一起，感觉非常刺鼻。“最小的单人间550元，最大的可以住一家人，1800元，这两年价格一直在上涨，租的人却越来越多，西单这是寸土寸金的地方。”一个值班的大妈告诉记者，租户基本都是在大悦城等商场打工的外地人，还有在附近开小店做生意的。5平方米的单间只能放下一张单人床和一个简易衣柜，屋子里堆满了东西，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肮脏的地砖上有蟑螂爬过。
墙上贴着“为确保用电安全，严禁使用电磁炉、电饭煲”的通知，管理员告诉记者，这里有公共厨房，有统一配置的电磁炉供大家使用，按照规定，不能自己在出租房里做饭，可是禁令之下却是另一番景象。此时正值中午，从一些敞开的房门里传出炒菜的香气，有人怕油烟在屋子里散不出去，直接把电磁炉放在楼道里做饭，一些电饭煲也肆无忌惮地放在屋门口冒着热气。“这里电线老化，用电超负荷很容易短路出危险。”管理人员表示，一直在查，但是好多人根本不听。
天花板很多处破损，布满错综复杂的各种管道。随处可见的暴露在外面的电线，一团一团地纠结在一起，有的缠在房顶的管道上，有的堆在配电箱旁边，还有的就在离地面不足20厘米的墙壁上。墙上一个大洞里塞满电线，有些电线外的胶皮都破损了。
在一堆纵横杂乱的电线旁边挂着一块醒目的标牌：“有电危险，请勿晾衣。”因为洗衣粉水会腐蚀电线，引发短路。可是，就在牌子后面是一条长长的晾衣杆，靠墙挂满了衣服，足有上百件，似乎在对这块警示牌“抗议”。“几平方米大的房子哪里有地方晾衣服，只能晾这里。”一个住在这里的女孩端着刚洗完的湿衣服晾在杆子上。
应付检查 白天摆两张床 晚上挤8个人
“每天都提心吊胆的，怕着火，怕出事。地下室住那么多人，抽烟、打架，吵得楼上居民睡不着觉。”在西绒线小区，地上地下的矛盾已经愈演愈烈，一名住在二楼的居民告诉记者，他们家最怕过夏天，“大概地下室太热，好多人半夜两三点还在外边乘凉，聊天、打牌、唱歌，还有吵架的，小区里比白天还热闹，关着窗也能听见，根本没办法休息。”因扰民问题，很多居民到物业和社区投诉反映，要求清理地下出租房，换来的是墙上的一个“通知”，要求租户12点以后不得吵闹喧哗，“没什么用，根本没人听。”管理员表示无奈。
“那片地下室的情况我们很了解，说实话，相当头疼，我们比居民还怕那边出事。”管辖这一地区的西城区西长安街街道办事处的一名工作人员向记者表示，“我们经常去检查，一个月好几次，尽量杜绝隐患。”
然而，为了应付检查，地下室的老租户早就准备了各种对策。“可能居民投诉太多，最近各部门的检查比较频繁，防汛、消防、城管、街道都来查过。”管理员向记者透了一点底，“很难查出什么问题，检查人员一来，电炉什么的立刻收拾起来了，影儿都找不见；按规定，一间10平方米的房子不能超过两个人住，我见过一个小屋最多挤了8个人，挤在两张床上睡，白天把被子藏起来，检查的人一看，就俩床没问题。”
为了怕检查，地下城出了治安案件也不敢报警。“连着好几天有人丢衣服，查监控录像发现一个男人半夜三点多溜进来偷走的，本来想报警，可是老板不让，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警察一来查出什么问题就糟糕了，还有一次租户之间发生矛盾，打架打得头破血流，老板也不让报警，怕出事挡了他的财路。”管理员聊起背后的“老板”，一脸神秘。
追根溯源
租期未到致出租房难以清退
“经营这个楼地下室的老板是一个四川人，他包了这里的100多间房子，别的楼是其他人经营的，但据说都是老乡，互相认识，当初他们是看准出租地下室这条财路，投了大笔的钱进来，签了9年的合同，明年合同到期，以后是否续签就不知道了，不过这些年他们赚钱赚海了，一年最少几十万。”管理员向记者透露了一些信息。
这个情况记者从西长安街街道办事处安全生产科的一名工作人员口中得到证实，“当时确实是外地人承包了那一片地下室的经营权，起码有5到6个人在经营，从2006年开始签了9年的合同，明年才到期，虽然中间经过了层层转租，这个合同现在还是有效的。”
2005年北京开始施行《北京市人民防空工程和普通地下室安全使用管理办法》(152号令)，被看作是地下室经营的准入令。由于外来人口猛增，一些地下空间被出租或者开设地下旅馆，成为一条生财之路，大部分的地下室经营者都来自山东、山西、吉林、黑龙江等地。
“二环以内1000平方米的地下室，转让费通常在100万元以上，三环以外也需要七八十万。”据一些经营者透露，经营一处地下室，3到5年就可以收回转让费，签约时间越长赚头越大，每年交给物业的租金两三个月就能赚出来。西绒线小区的这片地下室也是经过了层层转租，“虽然老板换了好几回，但是价钱越涨越高，都想在租期内狠赚一笔，反正这个地方永远不愁租。”
“租期没到不能清退，合同是受法律保护的，要不然这个钱谁来赔？政府赔吗？”市住建委房屋安全设备管理处的一名工作人员道出了其中的症结，“北京的地下室分为人防地下室和普通地下室，人防工程不能住人，普通地下室有些当初规划是可以居住的，有的签约时间很长，虽然现在问题突出，但是清退困难很大，不是一纸通知就可以清退的，起码要合同到期才能处理。”
安置难题
数千人转“地上”
何处安家
对于清退地下室的传闻，居住在西绒线地下城的租户早有耳闻，“两年前就听说了，当时还担心了一阵子，后来又没有动静了，如果真要清退，恐怕要离开这里，只好放弃工作了。”菜贩老刘一家在一间10平方米的单间中租住了3年多，“卖菜一个月收入3000多元，房租800元，还要供孩子上幼儿园，要是住地上的房子，即使合租一个月没有2000元也下不来，根本负担不起。”很多租户都面临和老刘一样的困境。
“中心城区这么一大片地下室，事关几千人的居住生计，处理这个问题必须要谨慎，否则就会引发不安定因素。”街道办事处的工作人员措辞慎重地表示，“现在对这一地区进行了彻底的摸底调查，基本情况都掌握清楚，已经上报给区政府，合同期满后清走与否，要等区政府的最终决策。”
市住建委房屋安全设备管理处的工作人员也表示，近几年清退地下室的工作实际上一直在进行，“目前丰台区清理得比较见效，但是阻力也很大，只能慢慢来，情况并不乐观。”本市2012年底曾做过检查式统计，发现全市有1000多处地下空间处于散租状态，其中有800余处承租人与业主签订的合同即将到期，这些到期地下空间将逐步腾退清理，以后不再用于经营出租住人，而是以“公益、便民”为原则，由政府主导，由属地负责管理，发挥宣教、物资储备等功能。
安置问题成为清退地下租客最大的难点。“北京有大量外来人员、低收入群体存在，他们无法租住于正规的住宅内，只能向低价的地下空间发展，这是一种切实需求。”对此，专家建议，北京市相关部门应尽快制定地下空间清理整顿的相关配套政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