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酗酒致妻离子散 至少喝三斤 幻觉中欲自杀
从一家事业单位的中层领导到一名妻离子散的酒依赖者,并在幻觉中自虐甚至试图自杀,周明方的人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最终,他的世界只剩下了他和又爱又恨的酒精。
讲述
一个酗酒者的现在和曾经
第一眼看到周明方,没有人想象到他曾是一家事业单位的中层领导,还曾是一位成功的商人。粗糙的皮肤、肿胀的眼睛,蹒跚地走到桌前拿茶杯时,枯瘦的手指不断颤抖,40岁的他看起来有五六十岁。
面对周围不解的眼神,他习惯性地把这些改变归结为酒精的作用。
自从13岁那年第一次在懵懂中拿起酒杯,他就再也没有放下过。少年时代,父母长年不在身边,性格偏执的他常常拒绝与人沟通,也格外敏感。朋友间的口角、误会,这些在许多人看来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却常常让他彻夜失眠。
但他不孤独,他有酒精陪伴。
很早之前他就发现,当身边人饮酒量最多只有半斤时,他就能至少喝上两斤。刚开始他也矜持,但酒过三巡,他开始成为最活跃的那一位,眼神中透着亮光,语调、思维丝毫不乱。在身边人惊叹的眼神中,他也意识到自己“天赋异禀”,得意极了。
大学期间,周明方的酒量在院系已经成为传奇,而只有他自己知道,说自己能喝,不如说因为爱喝,“间隔不到三天,就想大醉一场,有时候实在忍不住了,就买两瓶白酒揣书包里,在课间自习或就寝后偷偷把它干掉。”
“着魔”
他发现自己已经离不开酒精
婚后,妻子发现平时温文尔雅的丈夫一旦喝酒,与平时迥异。此时,周明方每次饮酒至少3斤,如果酒局不过瘾,回家后,他把自己灌倒才能睡去。醉卧床上,联想到生活和工作中的烦闷,他自言自语,对妻子不停辱骂。
有次他甚至在酒精的刺激下在大庭广众之下脱衣并试图全裸,愤怒的妻子不得不对他强烈干预,以离婚相威胁,周明方尴尬地做出戒酒的决定。
可不到两个月,经不住酒精的诱惑,他再次喝起来。害怕妻子看到,他改喝小包装白酒,放在兜里随身携带。
出门前偷偷抿上两口,“给一天新的开始”,工作间隙喝上两口“定定神,缓解下工作压力”,开心了喝,不开心了更要喝。“只要想喝,总能找到理由。”他安慰自己,“以前喝得多,现在喝得少。”
沉迷
压力和焦虑让他愈发依赖酒精
34岁那年,周明方成为一家事业单位的中层领导后,依旧对自己的酗酒无法控制。经历了起初的欣赏后,领导、同事对他颇有微词。在酒局上多次出言不逊,加上连续几次工作失误,37岁那年,周明方被开除了。遭此挫折,他对家人满心歉疚,为了努力证明自己,他发誓坚决戒酒并开始经商。
将近一年,周明方滴酒未沾。生意场上风生水起,一年时间,他赚了上百万,志得意满的他感觉重新有了底气。经不住朋友的怂恿和内心的躁动,他在推杯换盏中重新一醉方休。
两年后一次投资失败,窘境中的他试图反扑,但始终不如愿,心情也跌落到了谷底。种种起起落落都汇聚成了压力和焦虑,他饮酒的频率增加了。每晚,他要在酒精的麻醉下才能忘掉“深深的失败感”。生意全部交由妻子打理后,他每一次醉酒往往持续数天甚至一周。
痛苦
两年时间 他的头发白了近一半
“全职喝酒”后,面对妻子在事业上的成功,他心里开始不平衡,并感觉自尊心不断受挫。
一次次家暴,妻子同他分居,酒醒后他又下跪求和,一次次重复,儿女看他的眼神最终也“带着憎恶”。
起初,每一次酒醒后他心里浮现出惭愧和后悔,但后来不断麻木,“我能怎么办?”
家人也曾怀疑他有精神疾病,然后小心翼翼地呵护他的自尊,应对他的暴戾。
而周明方也意识到:之前饮酒是为了愉悦感,现在更多则是借酒浇愁,酒精带给自己的恶果他正一点点咀嚼。
一个人居住时,在醉意中他疯狂地回忆过往,痛哭流涕。他成宿成宿地失眠,焦灼而疲惫的眼睛中经常充满血丝,两年时间,头发白了近一半。两年的拉锯战后,妻子最终和他离婚。
无奈
几天不喝酒
他就出现各种幻觉
面对家庭和事业的失败,周明方试图振作,但他惊恐地发现,长年饮酒,原本壮硕的身体已经十分虚弱,甚至有时“酒醒后走路的力气都没了”,一件事经常要重复很多遍才能记住。
他频繁地出入医院,想象着自己的后半生,他把卧室的酒瓶全部丢掉,再次有了戒酒的强烈愿望。三天、五天,不到一周,经过起初的焦虑和心慌后,他开始呕吐和抽搐,随后,身体止不住地震颤,冷汗直流,面部发青,并急性休克。
半梦半醒间,各种幻觉出现。躺在卧室,周明方突然一跃而起,用力拍打墙上的一只“小虫”,随着“小虫”在房间飞舞,他奔忙不停。
昏昏沉沉地走在街上,看到眼前不断有红灯闪烁,耳边都是谩骂声,“窝囊废、畜生”,嘈杂声一片,他痛苦地蹲在地上。
有时,蜷缩在床上几天不出门,周明方充满绝望和恐惧,“感觉整个世间就剩自己一个人了,自己不断坠落。”
也有几次,昏昏沉沉中,他吃力地爬上楼顶,看着楼下如蚁般的人群,神情恍惚。
家人把他灌醉后 送他来戒酒
一次次尝试戒酒并失败后,家人决定将周明方送去强制戒酒。他始终怒吼着不同意,无奈的家人只好把他灌醉后再送来。
1月16日,郑州市一家专业的戒酒康复机构,被家人抬进来后,周明方醉醺醺地歪倒在医生办公室。凌晨3点,周明方在病房醒来后迟迟无法入睡,坐卧不安的他不时长吁短叹,用拳头猛捶自己的脑袋,发出一声声低沉的嘶吼。随后,他抽搐发抖,蜷缩成一团,闻讯而来的医生给他注射了一剂药物后,他恢复平静。
“这是酒瘾发作后伴随身体不良反应,他自己无法控制。”医生介绍,常年酗酒,且有酒精中毒症状,周明方的身体受到损害,虚汗、颤抖、抽搐、口吐白沫等将会接连发生,并极易休克。
依据会诊结果,医生对周明方的治疗也分为躯体脱瘾、心理康复和体能训练三个阶段。
不堪戒酒痛苦 有人自虐甚至试图自杀
来戒酒机构的第一周,周明方时而躁狂亢奋,兴奋地同别人讲述自己的经历,喜不自抑,时而抑郁消沉,一个人紧锁房门,默默流泪,被精神医学科医生判断为“躁狂、抑郁混合型精神疾病”。
得知自己是酒依赖者并属于精神疾病的一种时,周明方十分吃惊,并害怕进一步检查,他反复要求放弃治疗并回家,当被医生和家人委婉拒绝后,他开始以绝食抗议。整整两天,周明方不愿出门,医生、护士前来与他沟通时,他反锁房门始终沉默以对。
“许多患者来到戒酒机构,最想做的往往不是戒酒,而是重新喝酒。戒酒机构的病人并不把自己看成病人,他们坚信自己没病,治疗也因此无从谈起。”护士马文艳介绍。
与周明方相比,有些患者采取的方式则让医务人员十分无奈。
为了重新喝酒和放弃治疗,有患者扬言要报复医生和护士;有人放火烧掉床铺,在人群中燃起大火;有人尝试多种办法未果后,在手臂上留下深深的刀痕,甚至试图以跳楼相威胁。
解开心结 戒酒康复的关键一环
常年酗酒如何一朝戒除,这对戒酒机构和酒依赖者本人都是极大的挑战,而许多酒依赖者之所以戒酒困难,一个重要原因是他们大都有段难解的心结。
在这家戒酒机构,心理医生每天同患者交流,针对性地帮助患者解开心结。
对周明方的心理治疗也贯穿戒酒康复的始终。起初,周明方十分自闭,第一阶段的脱瘾治疗结束后,他的情绪恢复平静,目睹一些新来的患者醉酒后的状态时,联想起自己的前后差别,他一天天加重反思。
“那时候就是不服输,太要强,总想证明自己。”周明方说,“后来身体越来越差,也经常力不从心,听到有人背后笑话我,越着急越苦恼,心情越来越差。”他陷入了死循环。
倾诉过程中,周明方多少次失声哽咽,他第一次承认:除去对酒精本身的需求,他其实一直在借酒精来掩饰内心的无助和怯懦,但这种逃避于事无补。
戒酒成功后他与父母和解
经过两个多月的治疗,周明方渐渐恢复。想象到自己喝酒后的种种丑态及酒精如何毁掉自己的生活,长时间沉默的他抬起头,一字一顿:“我愿意戒酒!不管再难也要戒!”
之前,他一直以一名国家公职人员、成功商人自居,不愿接受自己酗酒后的状态,也忌讳听到“戒酒”二字。
他鼓起勇气打电话给自己的前妻寻求谅解,嗫嚅着还没开口,前妻就在电话那端泣不成声。
在医生和家人的监督下,出院后的周明方没有复饮。
戒酒成功后,他同父母和解。之前在戒酒和酗酒间徘徊时,他害怕聚会、害怕酒局、害怕无休止的询问和不解的眼神,只想躲起来,而现在他可以坦然拥抱新的生活了。
许多酗酒者对酒精有一种先天性的依赖
周明方戒酒成功时,在这家戒酒机构,至少还有40余人尚在艰难的戒酒历程中,而每年,该戒酒机构陆续接纳400余名酒依赖者。
医学研究证明,除性格和环境因素外,许多酒依赖者在生理上对酒精有一种先天性的依赖。而数千例戒酒康复经验也表明,酒依赖者通常在少年时代便在酒量上高于常人。此外受传统社交文化影响,一个人彻底远离酒精几乎不可能,在一些环境的诱导下,许多患者往往可能复饮并一发不可收拾,“一朝酗酒,一生戒酒”成为普遍现象。
也因此,虽然周明方戒酒告一段落,但未来数十年能否真正戒酒成功仍有未知。
但周明方做好了心理准备,只要在一个较长的时期内坚持不饮酒,或努力加以节制,便是真正意义上的成功。
(应采访对象要求,文中人物均为化名)
河南商报记者 陈朋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