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妇26年收养40多残疾孤儿 长子不忿离家出走
因为孩子多,没有更好的条件,吃的非常一般。 摄/法制晚报记者 郭谦
饭前,一个孩子“喂”陈天文吃火腿。摄/法制晚报记者 郭谦
郭改然给一个患了脚疾的孩子上药 摄/法制晚报记者 郭谦
每年清明,夫妇俩都会去悼念已经夭折的孩子 摄/法制晚报记者 郭谦
每天早上,陈天文背着一个孩子,其他小孩帮着推轮椅,一家人就这么上学放学 摄/法制晚报记者 郭谦
法制晚报讯(记者 侯懿芸)一对山西普通的6旬农民夫妇,经历了坎坷的26年,收养了40多名残疾孤儿,如今,8个孩子已陆续走进课堂。
用男主人陈天文的话说,他们是从别人眼中的“傻子”一点点变成了今天的“模范”。
当《法制晚报》记者走入原平市楼板寨乡庄西村这家气味难闻的房子里时,几个眼神飘忽的孩子躺在床上,焦急地张着嘴等饭吃,门口一个孩子双腿蜷缩着拼命往前爬,嘴里含糊着说不出话,其他几个孩子背着书包走向学校。对于这些孩子的未来,夫妻俩充满焦虑……
缘起
同病相怜 夫妻收养残疾孩子
1989年夏天的一个傍晚,在原平市化肥厂工作的陈天文下班带着妻子郭改然往家走。两口子看见路边十几个人在围观。陈天文夫妇发现是个女婴。“这个女婴放在一个纸盒里,又瘦又小,双腿交叉着,一看就是残疾的孩子。”陈天文回忆。
陈天文天生眼睛残疾,小学一年级时就已看不清黑板上的字,经常受到班里同学的讥笑和讽刺。“自卑”伴随陈天文度过了整个童年。
“一看到这个女婴,我就有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陈天文说,他当时就想先救下这个孩子再说。于是 ,夫妻俩便抱回了这个女婴。这一年陈天文已经年近40,家里的三个孩子都在上学,大儿子已经上了初中。
从此之后,陈天文多次从大门口、河边和大树下看到被遗弃的残疾孤儿,每次他都抱着“救命”的心态,把这些孩子带回家。
等到家里收养了三四个孩子的时候,民政局得知了这件事,便主动将一些残疾孤儿送到他家。“那时候没有福利院,民政局就给每个孩子每月补贴150块钱让我们养。”陈天文回忆。
困境
家境转变 喂奶洗尿布成生活
孩子越来越多,妻子郭改然照顾不暇,于是,陈天文辞去了化肥厂的工作,靠种地和妻子一起照顾这些孩子。
陈天文家不足20平米的两间房子里,孩子一个挨一个地躺在通铺上,他们大多数都是四肢残疾、脑瘫,残疾程度最轻的也是兔唇。
每晚睡觉,陈天文夫妇都要起夜三四次,挨个给这些孩子喂奶、换尿布,一个孩子哭,其他的孩子也会被吵醒。等到孩子超过6个月以后,晚上不用喂奶了。陈天文刚想休息,新的孩子又会被送来,就这样周而复始。
孩子从一开始的几个增加到十多个,而民政局每月补贴的150块钱在当时只够买一罐奶粉,陈天文家的光景每况愈下。
家里的尿布片子堆积如山,家里没有洗衣机,夏天还好,冬天的时候,零下20度的天气下,她只好在河里掏出一个冰窟窿洗衣服。“每次洗完回来,冻得通红的手放在炉子上烤烤,感觉锥心的疼。”
“不管是感冒、发烧、拉肚子,一个孩子生了病,就会传染给其他孩子。”陈天文说,这些年他们平均一周就要跑两次医院和卫生所,严重的时候几乎天天都要去。
生活拮据 长子不忿离家出走
十年时间过去,陈天文这些年存的积蓄被掏光,一家人面临要靠借钱度日的境况。
可是,夫妇俩去村民那里借钱,却常常碰壁。“他们有的就当面说,你是不是犯傻了,自己这么穷,还养这些残疾孩子。”
渐渐地,陈天文发现有时候他走在路上,迎面碰到村民,本来想打个招呼,可是村民转身或者低下头装作没看见他。村里有什么事情要通知,村民也不愿进门,只喊一声就离开。“家里孩子多,气味不好闻,村里人都不愿意来我家。”
不理解的不只是村民,还有陈天文的大儿子陈俊伟。
“自从这些孩子来家以后,我上学的伙食越来越差。”陈俊伟回忆,他上完初中后原本打算上高中,但因为家庭经济状况不好,只好回家种地和靠打工来贴补家用。这让陈俊伟很难理解父母的做法。
2002年的一天,陈俊伟再次和父母发生了冲突。争执中,陈天文将藏在自己心中多年的秘密说了出来:“其实你和他们都一样,是我抱养来的。”
这句话让陈俊伟一时难以置信一气之下便离家出走了。
长子得知 自己身世也是领养
陈俊伟一走就是好几个月,在打工期间,工友们总是拿他寻开心,说厂里有一个工人跟他很像:“那是你哥吧?”
有一天下班,这个人找陈俊伟吃饭。在饭桌上,他告诉陈俊伟:“我是你二哥,那时候因为家里孩子多养不活,所以把你送给了别人……”
原来,陈俊伟本来是隔壁村一户人家的孩子,因为他家穷孩子多,他又是早产儿,家里人担心养不活,就想给他找个人家。后来陈天文出于好心,就收养了他。而这个秘密,却被陈天文保守了20多年。
得知自己的身世后,陈俊伟见到了自己的亲生父母和哥哥,但他内心反而更加记挂在家里的养父母,转而回到了养父母的家。
前两次回去,陈俊伟都没敢进门,他只是趴在门缝偷偷地看看养父母的情况,把买来的东西放在门口就走了。到第三次回家,他再也忍不住,冲进院子里握着养母的手:“爸妈我太对不起你们了,你们付出的太多了……”
后来,民政局又送来了3个孩子。近20个孩子同时挤在一个大通铺上,陈天文夫妇俩没地方睡觉,晚上只好头对头躺在炕的边沿上,没办法脱衣服,腿也伸不直。
大儿子陈俊伟的媳妇体谅公婆不容易,便主动提出和陈俊伟一起出去租房子住,给老两口和其他孩子腾出地方。“他们俩当时就住到那种条件很差的房子里,还帮忙带走了5个孩子养。”陈天文很欣慰,但他对自己的几个孩子却充满了亏欠。他知道,是因为他们收养孩子的这个行为,让家里从原本富裕的家庭走到今天,也是因为贫穷的家境让三个孩子都只念到了初中。
转机
身体患病 好人帮忙度困境
2007年,多年的劳累击垮了郭改然的身体。“当时大夫说,我心脏不好,不能再劳累带孩子了,不然随时会有生命危险。”郭改然说,当时两人都决定不再养这些孩子。
“爸爸妈妈回来啦!”可刚一到家,孩子们很快拥上来,将两人围在了中间。郭改然说,她的心一下子就被这些孩子融化了。
陈天文内心也充满不舍,他问老伴该怎么办?郭改然放弃了之前的想法,“只要咱们能活一天就看顾孩子一天,和孩子多生活一天也是好的。”
2012年,夫妇俩和孩子们的生活,被拍成短片,放在网络上传播。这部短片受到广泛关注,还获得了当年上海国际电影节的奖项。
此后,不断有人献上爱心,为孩子捐款、捐物。有的要抱养孩子,有的要资助孩子们上学、有的筹集医疗费。政府也将每月发给每个孩子的收养费增加到1000元。
有了这些善款,志愿者们帮助郭改然夫妇在村里购置了一套房子,并把它命名为“花房”,寓意是让“花儿”在这里自由生长,快乐绽放。
越来越多的荣誉也降临到这对夫妇身上。从省里到全国,“道德模范”、“最美家庭”、“感动人物”等荣誉纷至沓来。
连村里的街坊都改变了先前的看法:“原来人家不是傻,是做好事,是模范。”
夫妇俩十分感激,因为有了好心人的帮助,孩子们经过不同程度的治疗,其中5个孩子目前已经基本恢复了健康。
打算
清明扫墓 孩子是“心头肉”
在陈天文眼里,孩子们的懂事则是他最大的安慰。
每天早上起床,孩子们做的第一件事总是爬到陈天文背上叫一声“爸爸,早上好!”吃饭的时候,孩子们不会自己先吃,都争相往爸爸妈妈碗里夹菜。
正是这些孩子的可爱之处,让夫妇俩这些年对于放弃收养残疾孩子有诸多的“舍不得”。
“26年时间里,家里前后总共收养过40多个孩子,其中,9个孩子夭折,12个孩子被别人领养。”陈天文说,这些孩子中90%都是在他家里退的脐带,从小养到大,都是他的“心头肉”。
这9个孩子中短的只活了几个月,最长的活到14岁。
每年清明节,陈天文都会去墓地里看望那些夭折的孩子。他们都被埋在了陈天文自家田地里,没有墓碑也没有标记,只有陈天文自己知道这些孩子埋的具体位置。每次陈天文去的时候,总会给孩子们烧烧纸,带点饼干等他们爱吃的东西,然后跪在地上和他们说上半天话。
每次一个孩子夭折,陈天文都会难过好几天:“村里人说我有那么多孩子,死了一个还那么难过,我就说人走了就再也见不到了。再多的孩子,你也见不到那一个了。”
“现在如果有人想收养这些孩子,您愿意吗?”记者问。
“在我们活的时候,还是不要离开他们!”郭改然一口回绝。
送儿读书 盼孩子能受好教育
如今,陈天文夫妇收养的12个孩子中,最大的26岁,最小的只有6岁。除了4个孩子因为身体问题无法读书,其余8个孩子都去村里的学校上学了。
陈天文说,救下这些孩子后,就要考虑以后他们的生存问题。“当今社会,没文化生存不了。”
每天早上,村民们都会看到陈天文推着轮椅,郭改然背着一个女孩,还有6个孩子环绕在他们身边,一起向村里的庄西小学走去。
看到孩子们学习不错,陈天文很欣慰,但他心里也有着自己的计划:“我还是希望以后孩子再大一点,能把这些健康的孩子送到市里去读书,眼界会更开阔,毕竟村里的教学条件有限。”
但他的想法还是与现实有一段距离,一方面是费用问题。“每个孩子现在在村里小学一年的书费就需要440块钱,如果送出去,书费加其他费用可能会高很多。”郭改然说。另一方面是孩子的户口问题,陈天文收养的这群孩子一直都是没有户口。
“民政局将他们的户口放在其下属的一个敬老院里,属于集体户口,监护人也不是我。”陈天文说着,他担心以后孩子出去上学这份“户口”不顶用。
早作安排 遗产打算分给孤儿
去年,陈天文打算给这些健康孩子一人买一份人身保险,一年4千块钱,总共投保15年。“我想着现在给他们存着,要是哪天我们不在了,他们以后也能有些贴补。但由于自己不是监护人,无法做担保,钱又被退了回来。”
后来,陈天文叫来两个儿子,告诉他们:“你们已经长大成家,不再需要爸妈照顾了,但弟弟妹妹还小。以后除了供这些孩子读书的钱以外,其他的钱将会平均分给这些孩子。”
陈天文在心里为每个孩子都做了安排。他希望健康的孩子能像正常孩子一样上学生活,下肢残疾的孩子以后进入技校学门手艺,而身体疾病严重的孩子只要尽量保证生活,一直到他们生命的最后一刻。
文/丽案调查工作室记者 侯懿芸
摄/法制晚报记者 郭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