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港消防第五大队25人目前无一人活着回来(图)
2014年过年,当时五大队的31位消防员在大队办公楼前合影。
家属供图
21岁的胡乐本可以躲过这场灾难的。爆炸前三天,他主动停止了休假,归队。
如果没有这次爆炸,三天后,19岁的李长兴就能按计划结束消防队的实习,拿到技校毕业证。等待他的,还有一段刚刚开始的恋情。
他们是天津港消防支队五大队的消防员。
这支队伍,是天津港六支“非公安消防编制”消防队之一。
8月12日晚,他们作为第一批消防队员赶赴火场,遭遇爆炸。
五大队没有了任何声音,出警25人,2人确认死亡,其余23人至今失联。
这也是唯一一支至今没有一个人活着回来的消防队。
大风雨里做俯卧撑
8月初的天津港,早晨静谧、温润。
消防支队五大队消防员的一天,比港里很多人开始得都早。
早上6点,这群20岁上下的小伙子就被起床号从床上拎起来了。
先跑上3000米,洗漱、做卫生、吃早餐,检查器材、保养机车。
8点半,正式的业务培训和体质训练开始。
除了火场分工、高空救援、器材使用等基础知识,站军姿等体能科目也少不了,“完全的军事化管理,就和正式的消防员一样。”
“这里最不缺的就是能吃苦的人。”消防员家属薛玉刚(化名)回忆,港口的火灾不常有,队长就领着大家练体能。
网上流传的照片显示,队里20多号人在大风雨里做着俯卧撑,手臂直立,肌肉鼓胀着能看见血管。虽然练得浑身湿透,但小伙子们脸上都带着笑。
刘雪娜记得,老公、司机班班长逯燕辉的体能测试很频繁,跑步、攀高、引体向上……重要的项目一样也不少。考得好了,可能加薪;考得不好,还会罚钱。
除了体能考核,业务资格也要考。
他们要学会操作举登高平台车、抢险救援车、泡沫水罐车、化学洗消车、德国曼水罐泡沫车、德国曼大流量车等设备。
还要考原地着装、四楼爬登金属梯、单兵二楼灭火操等项目,根据熟悉程度来发放等级证书。
离开者和坚守者
在消防队做后勤的刘雪娜说,对于十几岁的孩子来说,这样的锻炼显得残忍了些。这几年,队里的人员流动很频繁,多是被这种训练给吓跑了。
这些从山东、河北等邻省的农村来的男孩,基本在消防队里做一两年就走了。
一位同在天津港消防支队任职的消防员说,“消防队工资少,请假不好请,不是内心强大坚持不下来。”
“工资少,还要出生入死。”一位消防员的家属回忆,消防员的工作不只是面对火,几乎包括一切险情。
去年冬天,零下十几度,有人落海,执勤队长张奇穿着衣服就跳下去救人。溺水者得救了,他“穿着冰坨”上了岸。
也有人说,那些离开的人,去学技术或者干点别的活计,绝大多数收入都比这个把生死挂在嘴边上的职业高。
然而坚守者并不少。
司机班班长逯燕辉在五大队工作9年,是整个消防队里资历最老的人。天津港消防支队自成体系,队长、指导员都是从外面调,队里的晋升通道狭窄;对于一个刚有了孩子,有了买房压力的人来说,夫妻俩合计六千的工资有时捉襟见肘。
但逯燕辉从没想过转行,妻子说,他一直认为这是一个“能够给人带来成就感的工作。”
五大队的邻队四大队的消防员张元(化名)也觉得,这个行业、这支队伍有自己的骄傲。
每次灭完火、救完人,他归队的路上都会很激动,“我就感觉特别自豪,自己很英雄。”工资不多,但也是辛苦挣来的,不管有没有“编制”,他拿着都很有底气。
这种骄傲,是他在此工作七年却仍然不愿意离开的原因。
站在全队的最前方
有时候,英雄的背面可能是付出生命。
消防员胡乐本可以躲过这场爆炸的。7月底,他的手在一次消防演习中擦伤了,被送回家休养。
爆炸三天前,他呆不住了,吵着要回队里。
母亲劝他再呆几天,他飞快地往包里装行李,摇头:“妈,我必须得归队,最近队里忙,缺人。”
没人劝得住这个21岁的年轻人。
没有人想到,等待他的,是轰然摧毁上百性命的大爆炸。
就在三天后,天津港瑞海国际物流有限公司危化品堆垛起火,天津港消防支队的三个专职队——一大队、四大队、五大队作为第一批救援队伍到达了事故现场。
胡乐和24位队友一起,消失在了火场里,整整五天过去,仍然生死未卜。
在当晚10点50分接警前,胡乐的18岁队友齐吉旭,还在跟爸爸用QQ语音聊天儿,问自己的外甥怎么还没睡觉,语气轻松。
聊天快要结束的时候,他告诉爸爸,自己有任务要出警,“就是一个小火灾”。
当晚11点20分,爆炸发生前10分钟,胡乐出现在了队友的微信朋友圈里。
那是一张照片,胡乐穿着消防服,身材瘦削,站在巨大的火场前,高高举着水枪。
作为战斗一班的班长,他如往常一样,站在全队的最前方,集装箱里喷吐的火舌近得可以灼到他的脸。
“还可以发朋友圈,说明这群孩子还没意识到危险。”胡乐的母亲说。
爆炸发生前1分钟,终于有人意识到不对了。
兄弟队伍最后的痕迹
消防四大队是离五大队最近的队伍,他们中的幸存者或许能还原出兄弟队伍最后的痕迹。
四大队消防员的对讲机里突然传出了队长的声音:“情况不对,大家先撤出来。”话音刚落,两次剧烈的爆炸在30秒内相继发生。
现场似火山喷发,升腾而起的蘑菇云遮天蔽日,带着火星的抛射物四散而落,仿佛末日来临。
胡乐的妈妈再给他打电话,那头是“嘟嘟”的忙音。
有家属跑到五大队的宿舍去看,他们走的时候不算慌忙,被子都叠得整整齐齐。
十几部手机放在床上充着电,不时有电话打进来,却再没有人接听。
没有一个人活着回来。
被找到的,是队长赵飞和消防员乔鹏的尸体,已经被烧得焦煳。
四大队的消防员王元,是为数不多的幸运儿。被人从火场救起,现在正在医院休养。
有人问他,等伤病好了,还想做消防员吗?他说,当然了。
当年,他是因为老婆才当消防员的。“我老婆说她喜欢当兵的,我就说你跟我吧,我也当兵。”
12日晚,他只顾着火情严重,走得急,手机也没带,根本没机会跟老婆说句话。
回来后发现,妻子当晚一直在离火场一百多米的消防队宿舍里等他。
爆炸时,她受了重伤,去世了。
A10-A13版采写/新京报记者 杨锋 程媛媛 林斐然 罗婷 鲁千国 王大鹏 李相蓉 李禹潼 侯润芳 李馨 赵吉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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