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文件无票据缴款千元 乡医疑“自查自缴”系以罚代管
10月初，上饶市余干县的许多乡村医生被告知，上级卫生部门正在开展整治“过度医疗、有偿转诊”的活动，因此他们需要“自查自缴”1000元钱。
乡村医生们称，在此之前从未听说并缴纳过这笔费用，也未看到任何关于该项收费的文件，钱交了以后相关部门也未给任何票据。这笔费用的收取是否合理?到底是何意图？钱最终流向哪儿？这困扰着许多乡村医生。
新法制报记者调查得知，余干县此次收取该费用金额达300万元左右。余干县卫生局党委书记周华荣称：“不光是我们县，整个上饶市都在开展该项整治活动。”
余干县卫生局称收费只是传达上级会议精神
华林岗卫生院辖区乡村医生缴费登记表
接通知开会 缴款千元没票据
“开会说村卫生所都存在过度医疗的情况，上面现在打击这个，因此让大家交钱”
近日，一笔费用让余干县的许多乡村医生颇有微词。
“我们被要求缴纳1000元钱，说是因为我们存在‘过度医疗、有偿转诊’，且必须在这个月20日之前交清，过期不交的后果自负。”
“收费没有下发任何文件。交了钱也没有任何票据。”这到底是笔什么样的钱，这笔钱最终流向了哪？身为当事人的乡医对此都不明就里。
10月28日，新法制报记者来到余干县玉亭镇，这里是余干县城所在地。
该镇太阳居委会一位从业20多年的乡村医生告诉记者，他从未听说过这笔费用，上级卫生主管部门也从未收取过，今年是第一次。“我交了1000元。当时华林岗卫生院电话通知我去开会，隔天就让我交钱。钱交了也没给任何收据，我也没看到任何收费通知及文件。”
宝珠村的一位乡村医生则称，10月初他接到华林岗卫生院的电话，通知前去开会。“会是在华林岗卫生院开的，当时去了有几十个乡村医生。我当时去得晚，会议内容我不太清楚，大概是说村卫生所都存在过度医疗的情况，上面现在打击这个，因此让大家交钱。”
虽然大家不明白怎么“打击”就得都交钱，但该乡村医生称，交钱时，没敢问收费依据及收费标准。
百湖村的一名乡村医生也证实确有其事，他也没有看到任何收费文件，缴纳费用后也未给任何凭证。
通知乡村医生前来开会并收取费用的各乡镇卫生院，一时之间成了众矢之的。
“我们只是代收，自己也要交的”
华林岗卫生院党委副书记称，只是执行代收，钱直接交到县财政，并且他们院也要上交这笔费用
乡镇卫生院为何在没有出示任何文件的情况下收取乡村医生们的费用？收费后为何不出示票据？收费是否合理？带着相关问题，记者来到余干县华林岗卫生院。
该院党委副书记谭建球在接受新法制报记者采访时称，他们确实向辖区内的乡村医生们收取了这笔费用。“我们院管辖范围居委会和村子总共13个，一共有56名乡村医生缴纳了这笔费用，每人1000元，共计5.6万元。”
谭建球称这笔费用是10月15日收取的，已于当天汇入余干县财政局的账户。
随后，记者见到了院方提供的一份上饶银行的现金交款单复印件。上面显示收款单位为余干县财政局、款项来源为过度医疗、存款金额为56000元、时间为10月15日。
在一份华林岗辖区乡村医生过度医疗缴费登记表上，记者看到确实共有56名村医缴费。
“收取的对象也是辖区内正在从业的乡村医生，对于那些外出务工的并没有收取。这笔费用是自愿交纳的，交钱的时候，他们也都签了字。”谭建球称，“我们辖区也有一部分乡村医生没有交这个钱，没交钱的都在承诺书上签了字。”
随后，他向记者出示了一份承诺书样本，内容包括“……二、对就诊病患者没有做过度医疗，也没有参与有偿转诊活动；三、如发现本人存在过度医疗和有偿转诊现象，按照有关法律、法规，愿接受从严查处……”
“县局也没有下达相关文件，只是10月10日召开了会议，说要对‘过度医疗、有偿转诊的’医疗行为重点整治。我们只是执行，只是负责通知这样一个事情并代收相应的费用。这笔钱直接交到县财政的。况且，我们院也要上交这笔费用的。”面对相关质疑，谭建球觉得冤屈。
至于收费后为何不给票据，谭建球解释道：“我们当时希望给缴款的乡村医生开收费存根，但银行觉得麻烦，就直接开了一张单子。”
“自查自缴”系以罚代管？
“整治过度医疗理应是卫生部门的职责所在，现在统一收取费用，是变相的以罚代管。是不是交了这笔钱，以后就不会被查，卫生部门也不会管了？”
那么，谭建球所称的他们不是收费主体，只是贯彻县卫生局的会议精神的这一说法是否属实呢？记者在余干县卫生局的官方网站上看到了一则题为“县卫生局开展‘过度医疗、有偿转诊’等医疗行为的整治活动”的卫生要闻。
这篇文章称，10月10日，县卫生局召开全局机关职工大会，会议的主要内容是各级医疗机构开展“过度医疗、有偿转诊”等医疗行为的整治活动，卫生局机关全体职工，县属各医疗卫生单位负责人，各乡镇场卫生院负责人参会。
知情人士称，由于种种原因，乡村卫生所或多或少都会存在一定的问题。比如有的看病不开处方或者处方不规范，有的进药不规范，有的注射器、输液管等医疗用具没严格按照规定集中销毁。
“因此，上级部门来检查总会查出一些问题，很多乡村医生交这个钱，就是为了确保平安。你要是不交，他们来查到了，罚的更多。”谭建球在受访时也称。
一名上饶乡村医生之前给记者爆料时称，据他了解，此次打击的起因是上饶的几家民营医院。“这些民营医院业务开展得不错。其宣传方法之一就是到各诊所发传单，让诊断医院将处理不了的病人引荐到该院，同时给予医生部分提成。多种原因造成该院影响力与日俱增，有些医生就把能看的、不能看的病人都转过去。这种行为引起了有关部门的重视，于是开始把这种介绍病人，提取佣金的事定性为商业贿赂开展调查。”
“听说查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医院，但似乎收获不大。于是就从下面开刀了。我们开会说，按业务收入摊派罚款，从1000元到5000元，不管诊所和医院。这还仅是指有偿转诊一事。”该乡村医生称，“还有就是过度治疗，这是指有些医院把不该吊针的病吊针了。”
乡村医生质疑，有问题确实要整治，但一刀切的做法有失公允。“上面通知让我们自查自缴，但却都收取1000元。有的诊所地段好收入高，有的地方偏僻收入低。一律收取1000元不太合理，此外，这笔钱是整治过度治疗的，过度治疗如何界定？都按一样的标准收取有失公平。况且整治过度医疗理应是卫生部门的职责所在，现在统一收取费用，是变相的以罚代管。是不是交了这笔钱，以后就不会被查，卫生部门也不会管了？”
县卫生局◎这是上级部门决定的
“我们也是向他们传达市局的会议精神，而且市局也没有下发相应的文件，目前余干县共收取了300多万元，钱全都在县廉政账户上”
余干县卫生局党委书记周华荣在接受新法制报记者采访时称，10月8日，县局一名主任被临时通知要参加全市县级卫生局长会议，传达关于“过度医疗、有偿转诊”等医疗行为的整治活动。
“当时会上提出，医疗机构（公立医院、私利医院、乡镇卫生院、乡村卫生所、个人门诊等）存在过度医疗的，需各医疗机构自查自缴相应费用。”根据市局会议精神，县局在10月10日召开了相关会议向各医疗单位传达。
“收费标准并不是我们制定的，而是根据市局的要求。”周华荣称，“个人门诊、乡村卫生所则统一按照1000元的标准收取。”
“当时规定的截止时间是10月20日。逾期不交后果自负。”周华荣进一步解释说，这笔费用是各医疗单位自愿交纳的，并不是强制要求。“当时，市局开会就说了此事，我们也是向他们传达市局的会议精神，而且市局也没有下发相应的文件。目前，余干县共收取了300多万元，钱全都在县廉政账户上，接下来，这笔钱会转到市廉政账户上。”
周华荣称，过度医疗真正去查十分困难，除非所开的处方金额特别大、用药特别贵，或遭投诉。“这次整治活动，收费并非真正目的，其实还是为了打击过度医疗，让老百姓得到实惠，同时起到提醒与警示医疗从业者的目的。”
“这还真没办法解释清楚”，周华荣称，他们当时也想到了很多人会质疑这笔钱收费的合理性。“10日局里开会时，我们就跟相关负责人讲了，务必要做好解释工作，市局当初如何考虑的我们也不清楚，我们只是传达并执行市局的会议精神，并非决策者。也并非我们余干县在收取，整个上饶市境内的县（市、区）都在搞。”
周华荣的这一说法，得到了上饶市鄱阳、玉山等县多位乡村医生的证实。这些不愿透露姓名的乡村医生称：“遭遇与余干县乡村医生一样，只是大部分人并没有交钱，还在观望。”
文/图◎记者昌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