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目睹灾区塌方 16岁孩子领物资时被滚石砸中
银屏村妥乐社的村民们地震两天后吃到第一顿饱饭 摄影/本报记者 郝羿
8月5日凌晨4点,我们包的面包车驶过了一片又一片的山体塌方痕迹,最终在距离震中龙头山镇两公里的地方被特警拦了下来。路断,救援车辆堵作一团。我们在车里躲过了一个多小时的黑暗,才在天蒙蒙亮的时候搭收费摩托车进入龙头山。另一个世界。
热络
喧嚣的一天也就此开始了。随着鸡鸣破晓,灾区的面貌开始展现在我眼前,来自武警部队、成都军区、中国救援队等多方面的救援人员正在穿梭往来于龙泉河的两岸,忙着进出重灾区龙泉村运送物资、搭建战备钢桥;大量的灾民也充塞着土路,他们有的是自己来搬运物资,有的则是在房屋倒塌后拖家带口地离开灾区去投奔亲戚;如果还有什么能让这里更拥挤,那就是往来穿梭的年轻人们,他们的穿着和状态明显有别于当地村民。灾后一天的龙头山镇看不到哀鸿遍野,这里已热闹喧嚣地成为了此时此刻世界上的几个中心舞台之一。
这是一个超现实的空间,冷漠疏松的现代人际关系被打破。在灾后语境下,所有人迅速结成了一个共同体,任意两个人都可以轻松地搭话相识。来自四面八方的各种人士都迅速成为彼此的队友,原先在电影《唐山大地震》中触动过我的情节——在汶川的废墟上,唐山救援队对赶来的男主人公招呼:“来了就不算晚,赶紧取家伙救人!”——真切地上演在我眼前。
无需为找不到采访对象而发愁,任何一个救援人员都能对你提供他所知道的情况,并且无功利地为你接下来的行程提供帮助。当地乡民更不必说,为你介绍了情况以后总不忘加上一句:“谢谢你来帮助我们!”在收费摩托车之外,更多往来的车辆似乎不再具有私人的属性,一个招呼就能免费搭载。行走到各地,解放军的炊事班和老乡的大锅灶、手里的葡萄和瓜子总是对你开放,一句“来吃嘛”能先行缓解掉一半的疲累。
冷寂
新华社记者写了篇手记,说在巧家县的山上看到隔江相望的龙头山上的一次塌方。也许在和他差不多的时间,我处在和他正好相反的位置目睹了巧家县的一次山体塌方。咕咚咕咚声响后腾起大片烟尘,老乡幽幽一句“不知道底下有没有人”。
从镇上往下辖各村走,喧嚣逐渐被隔在身后。深山灾区远离舞台中心,上演的剧情更虐人心。
另一次塌方竟然发生在我眼前百米处。16岁的孩子张江在出来领取物资的路上被滚石砸中脑袋,两名解放军接力背负才把他带离危险区。剩下我和同事面面相觑,走还是不走?人与人之间须拉开八米距离快速通过,后面的为前面观望险情。再往前,一堆滚石完全掩埋住山路堆起一座斜坡小山,我们相继攀爬而过。
为什么村民要出来?因为路被阻断,两公里外的银屏村成了孤岛,男人们必须跨越危险区来领取只能送到此处的方便面。为什么我们要进去?因为我们不进去,就没人能知道里面发生的事。高海拔太阳晒得我后脖子揭了一层皮,但和镇上相比,那里是“冷”的。
看着银屏村妥乐社的村民们蹲在一起吃到两天来的第一顿饱饭,看到全社老小坐在塑料布搭成的“帐篷”下出神,我突然觉得镇上的喧嚣很恍惚,觉得自己睡在全封闭的帐篷里还冷得发抖,特别弱。弱爆了的弱。
人人都知道乌蒙山区险,但不出事的话你不会知道“险”字代表什么意义。人人都说西部山区穷困,但不经报道你不会知道穷因何来,穷有何苦。新闻在现代社会里至多停留在人们视线中两三天,但你把热切的闪着泪光的眼球挪开后,那里的“冷”久而驱散不去。没有哭天抢地,就冷冷静静地发生着。
越到后来,老乡们说的“谢谢你来帮我们”越让我听得刺痛。我能帮的,就是在键盘上记下这么冷热交困的几笔,让自己躺在家里的床上辗转反侧时,揭开皮的后脖子能多疼一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