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克兰危机,大戏如何收场

09.05.2014  15:56

  (中国社会科学院俄罗斯东欧中亚研究所研究员 李建民)

  自2013年11月21日乌克兰宣布暂停与欧盟签署联系国协定,引爆自2004年“橙色革命”以来最大规模的危机以来,乌克兰局势迅速变化,最终演变为暴力冲突,从政权更迭、大国介入,到克里米亚脱乌入俄、再到乌东部局势升级,乌克兰局势每天都有“最新进展”。乌局势的发展超出人们预期,也留下许多思考的余地。乌克兰危机走向何方,大戏如何收场更是牵动着国际社会的神经。

  乌克兰危机的“历史经纬”

  作为东斯拉夫文明的摇篮,乌克兰地处基督教文明和东正教-伊斯兰教文明的断裂带。长期以来,乌克兰社会在发展道路、价值观选择和外交取向上一直存在东、西二元对立,这种对立源自乌克兰历史和版图的“碎片化”。乌克兰没有一部在时间和领土上完整的历史,由于周边不同时期崛起的强国之间不断发动侵略战争,乌克兰一直是大国争夺的对象。自基辅罗斯时期到苏联解体的千年历史绵延中,乌克兰的版图经历了9次大的变迁,现有疆域直接继承了苏联时期乌克兰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的边界,其中包括东部、西部、南部三个在历史渊源、文化传统、语言、民族、宗教差异较大的区域。1991年苏联解体后,乌克兰第一次成为一个独立的国家,但上述独特的历史发展过程和长期处于东西夹缝中的历史定势,仍在相当程度上影响着当代乌克兰的社会稳定及对外政策选择。乌克兰虽然获得了民族国家的独立,但是对于民族国家认同的问题远远没有解决,东、西长期隔绝所造成的政治、经济、社会、文化的差别,始终未能随着民族的统一而消失,反而产生了东部亲俄,西部亲欧的两种对立。

  乌克兰危机凸显转型之殇

  政治经济转型不成功是乌克兰危机的深层次原因。从国家发展方向看,乌克兰始终处于“迷茫”之中,一向缺乏健全的体系和强有力的政治精英。独立23年来,乌克兰共经历了4位总统,20位总理,两场革命,两部宪法,三次宪政体制的改变──从1996年的总统议会制到2006年的议会总统制,2010年重回总统议会制,2014年再回到议会总统制,在这种制度下,政治生活更多地被理解为“利益交换”和“零和游戏”。2004-2014的10年间,尤先科、季莫申科、亚努科维奇这三个利益集团的代表人物轮番进行了严厉的政治清算。乌克兰政治经济结构的最大特征是寡头集团的存在和裙带资本主义的生根发芽。乌克兰寡头的特殊之处在于,除了控制国家的经济资源,已经深入到政治领域,形成一个特殊模式的政商阶层。据《经济学人》3月发布的“全球裙带资本主义指数”显示,乌克兰高居全球第四位,寡头和裙带资本主义已成为乌克兰国家衰败和危机的源头。源自高层的腐败一直是乌克兰的头号问题。乌克兰政治和经济长期由不同的寡头利益集团所操纵,历届领导人都未能逃脱腐败的指控。由于政治长期动荡,腐败盛行,乌克兰独力23年来,构建市场经济体制、重建国民经济体系、调整经济结构的三大经济转型任务始终未能完成,经济长期低迷,无论与波兰等新欧洲国家、还是与俄罗斯等传统盟友相比都差距甚远,经济发展水平倒退到苏联解体前。可以说,乌克兰的社会经济转型、政治危机、族群问题一直互为因果,彼此反馈震荡。与2004年“橙色革命”的导火索主要是乌克兰普通民众心中多年酝酿起来的追求政治民主和更多公民自由的政治诉求不同,此次乌克兰危机和“阿拉伯之春”一样,长期的经济低迷、贫穷和贪污腐败所引发的社会问题制造了革命的土壤。

  大国博弈的“棋子”

  外部势力的强势介入,是导致乌克兰当前局势的重要原因。乌克兰是欧盟与独联体特别是与俄罗斯地缘政治的交叉点,特殊的地理位置、独有的地缘优势及丰富的自然资源使乌克兰成为大国博弈的关键地带。乌克兰独立后,美国为首的西方和俄罗斯从未放弃过对乌克兰主导权的争夺。乌克兰危机的实质是俄罗斯与西方的利益博弈,既与苏联解体后欧洲权力和影响力的重新排序有关,也跟俄罗斯努力重塑自己在全球的地位有关。挑战俄罗斯在后苏联空间的领导地位,试图在独联体地区有所斩获是西方与俄罗斯战略博弈的一大特点,北约东扩、欧盟东扩、颜色革命、导弹防御等一波波攻势相继涌来。俄总统普京强调,俄罗斯并非乌克兰危机的始作俑者,乌克兰事务从来就不是纯粹的国内事务,有着深刻的国外背景。回溯此次乌克兰危机的演进,可以看到,外部势力已经深深介入此轮乌克兰危机的全过程。值得关注的是,冷战之后的大国博弈多半是小国充当“代理人”,而这次则是大国之间的直接对垒,相互角力的俄罗斯和欧美成为乌克兰危机的主角,而本来的主角却成为大国博弈的“棋子”。

  大戏如何收场

  克里米亚脱乌入俄之后,乌克兰危机已从国家政治内斗升级为地区政治波动,俄罗斯与西方的矛盾大为激化。而随着4月初以来乌克兰东部地区形势的紧张恶化,双方博弈不断升级,双方除出动航空母舰进入地中海,加强军事和兵力部署外,还展开了多轮制裁反制裁大战。

  目前有关乌克兰东部局势走向有多种预测版本,但最终结局仍将由大国角力的结果决定。从博弈各方利益诉求看,俄罗斯不允许乌克兰全面倒向西方,也不希望爆发内战。俄需要一个军事安全上保持一定独立性,经济上可以选择西方的乌克兰,最佳的模式是实施联邦制或芬兰化,以便在未来乌管理体制上施加更大的影响力,因此在乌克兰问题上,俄罗斯会和西方强硬到底。对欧盟来说,乌克兰是其东部疆界,这一地区陷入骚乱的话,主要买单的是欧盟,因此欧盟国家希望乌克兰能够逐步地、分阶段地融入欧盟,不要出现大的动乱。鉴于各自的经济现状,乌克兰从经济上加入欧盟将是长期的进程。目前欧盟在共同外交和安全政策上缺乏一致对外的行动能力,且没有再武装的意愿。在安全上欧盟无法摆脱美国,能源上难以摆脱俄罗斯,这也决定了其在对俄政策上无法与美国保持完全一致。美国的最初目标是维护冷战成果,防范俄罗斯东山再起。但随着奥巴马推行“亚太再平衡”战略,其战略重心将从欧洲和中东转向亚太。乌克兰危机打乱了这一计划,同时也唤醒了北约,近日北约已开始在东欧和俄罗斯周边国家部署兵力并准备常驻。美国是否会重新看待俄罗斯的作用,外交重心重新回到欧洲?未来美国是否有能力并有意愿同时在亚太和欧洲两线作战?这些都是需要长期关注的问题。从短期看,即将到来的“5.25”乌克兰大选是关键点,大选将直接决定乌克兰的未来走向。5月7日,普京呼吁乌东南部亲俄力量暂停原定于5月11日举行的独立公投计划,并称已从乌边境撤军。这是普京在以守为攻,争取在乌大选中为俄争取更多主动,还是因西方制裁而考虑经济压力所做让步,个中原因和乌局势未来走向均有待分析观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