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昌硕书画印篆展：宗师丰神在
篆书八言联 吴昌硕 浙江省博物馆藏
孙敬明
乙未新夏，甘霖普降，潍水碧波，白浪银光，画都丹青，翰风骀荡。经由潍坊市博物馆精心筹划多方协调，蒙浙江省博物馆慨允，特遴选馆藏海派四家一代宗师之吴昌硕书画印篆精品百三十余件套，瓯越千里，移驾北海，在潍坊市博物馆隆重展示。
浙江省博物馆位于水光潋滟、风景旖旎之西湖孤山南麓，文澜阁下，历史悠久而藏品丰富，尤以玉石陶瓷青铜书画为之长项，而书画之中又以海派沪江明清大家精品 属为翘楚。此前曾与台北故宫博物院联袂展出千古名作《富春山居图》，一时两岸称颂，天下观瞻。而今吴昌硕之百三十余件套精心之作，展陈浮烟北海，自是前所 未见，更是潍上翰墨丹青之盛事，可喜可贺可乘佳兴趋前往观者也！藉此盛缘，得可与一代宗师神韵相接，直面佳构，魂魄震撼，诚人生之幸事矣。吴昌硕生在清 季，世籍安吉，安吉汉代置县，历史绵长，而天目名脉，苕溪清流，太湖西湖，在北或南，地理佳胜，天下罕觏，而所谓安吉最名实相称者也。宋明以降，海江湖广 交通发达，舟楫逐浪广行天涯，而杭嘉湖安最为称盛。于是夷夏交融，东西对撞，遂由商贸而促变艺文风化，而翰墨丹青之事，得以乘长风者望世界，神中华者法西 洋，兼容兼蓄，自成面貌。所谓“四王”“八怪”“海派四家”者，皆是与时俱进而艺术维新之典型。凡此时代之吴昌硕得天时地利人和之机缘，故能超越困窘，法 古创新，而集诗书画印四绝于一身。潍坊市博物馆所展示吴氏精品，多为鸿篇巨制，且保存完整精好，卷帙如初尚闻墨香，令人赏心悦目。或谓：若将笔翰丹青云霓 五彩比为人之衣裳，而诗文辞章则乃人之精神灵魂，钤押玺印提升书乃画点睛之作可比人之眼目。吴昌硕诗文空灵润朗，多所取法《诗经》，率真炽情，毫无矫揉造 作之态，宛如田园清流汩汩而来。《诗经·秦风·蒹葭》状物思人，入灵妙之化境；而石鼓文更可比作《诗经》，诸如《马荐》、《汧殹》、《霝雨》、《虞人》、 《作原》、《銮车》、《田车》、《而师》、《吾车》、《吾水》，其中《汧殹》所云“汧殹沔沔，烝彼淖渊……”则如状如画，灵动曼妙，诗风意境，俱臻大化。 吴氏少时即熟读经书，及长得研磨《石鼓文》，诗韵辞采，书体篇章，莫不浸润心神，故而开口诵读，提笔神书，朗朗款款俱如家珍。吴氏诗文辞章，多见为书画题 跋，故能于丹青翰墨相得益彰而堪称珠璧映辉。
吴昌硕书法大气磅礴，可谓上承先秦汉魏，笔下商周钟鼎、盘匜尊敦彝器铭文，载礼明道，涵蕴万象，最称三代丰神。吴氏年少即研磨三代吉金文字，光绪六年 （1880）已逾而立，曾寓居于著名金石学家归安（今湖州）吴云两罍轩，登堂入室，承传衣钵。吴云，字平斋，晚年改号退楼，又曰愉庭，历官苏州知府。其初 雅“好碑帖书画，鉴赏极精。既与嘉兴张廷济交，受其影响，笃好古器物，所藏侈富。兵燹后，南中诸家弆藏者，悉数散佚，先生居滬苏间，悬重金以求，于是阮 元、张廷济以及苏州曹载奎旧藏重器亦皆归之。最著者有阮元、曹氏两家之大中齐侯罍，因名其斋曰‘两罍轩’。著有《两罍轩彝器图释》、《古铜印存》、《古官 印考》、《考印漫存》、《古镜录》、《焦山志》、《虢季子白盘考》、《建安弩机考》等若干卷，尽付剞劂”。吴昌硕法书先秦文字，自是天性使然，而尤耽于石 鼓文则是出于情趣风致，凡此俱得道于吴云指授。故能临写案头，思寐枕席，揣摩研读，所好平生而至老未已！石鼓文书体修颀舒徐，神韵灵动，须悬腕从容为之。 而吴昌硕以书入画，以画行书，故能自成佳妙。再观吴氏行书，兼得碑版法帖，而于黄庭坚与王铎、包世臣之神韵浸习尤深也。
而今吴氏之作在潍上展示，潍上乃陈介祺之桑梓，故须回头再说陈介祺与吴云，吴云与潍县陈介祺于道光二十五年（1845）相识于京师。吴氏藏印多，而著作 丰，陈介祺则与之互通有无。我们至此按检前述国内诸位大家，其中潘伯寅以藏钟鼎之奇而富；鲍康则以庋藏历代钱币多而精；吴云之藏则当印玺之大宗；而陈介祺 则是以其藏则最丰富、识则最精赡而名甲天下的。陈氏与吴云相识于百七十年前，可谓金石之交；吴昌硕与吴云相识于百三十五年前，而今吴门弟子有精心之作百三 十余件套，展陈潍水白浪，当地君子幸得以品诗文，鉴翰墨，赏丹青，观印玺而思故人，神追百年之上，凡此诸种岂无缘乎！
吴昌硕先生画梅兰松竹，迥越前人，有石鼓之神韵，八大之简赅，青藤之狂放，板桥之韵致，而以淡墨者最为上品，所谓不施粉黛，妙出天然者。笔下老松之铁杆盘 虬，苍然对天；秋菊之恬静滋味，安于村社垄亩；冬梅之零落成泥，意志自舒；白兰之摇曳春风，参透富贵……凡此诸种，既是状写天地万物自然之大观，更是对人 生真谛兴衰嬗灭之诠释。
吴氏治印出于金石之学修养湛深，故能空明润朗，自成一面。观其诗文辞章、翰墨丹青与玺章印篆，虽分四门，然修养涵蕴自在一家者也！
（作者为潍坊市博物馆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