域外听风:那碗秦朝的西红柿鸡蛋面
所谓的饮食传统,其实只是在社会心理、科技进步和政治变迁等等诸多因素下,不断潜移默化的历史进程
不久前,世界马铃薯大会在北京举行。其间,农业部相关负责人表示,中国推进马铃薯主食开发的条件已经具备、时机已经成熟。
确实,土豆优点很多,不但省水省肥单产高,营养还很丰富。不过这些优点,在许多人的饮食习惯面前,似乎不那么重要。
就在土豆当主粮的话题热络之时,有一组漫画也很火,叫《在秦朝当一个吃货有多难》:一个人穿越去秦朝的饭店,点一碗西红柿鸡蛋面却被告知没有,因为西红柿直到明代才传入中国。秦朝餐馆唯一能吃到的,是粟米饼。
漫画看着好笑,可细细品味这碗没吃着的面,却能咂摸出别的味道来。
虽然我们有五千年的农耕文明史,但小麦直到唐中期才登上寻常百姓的餐桌,而吃西红柿鸡蛋面的传统,可能还不到500年。这倒跟土豆在欧洲的命运有几分相似,虽然西班牙人在16世纪就把它从安第斯山带到了伊比利亚,但自那之后的200多年时间里,欧洲人从来没想起要吃它,而仅仅当做植物园的珍奇。
饮食,从来就不仅仅是吃什么,而是整个文化系统在餐桌上的表达。美国人迈克尔·波伦在《植物的欲望》中描述当时人们对土豆的看法:“小麦是向上指,指向太阳和文明;土豆却是向下指,它是地狱的。”由于《圣经》并没有提到这种南美洲的作物,有的欧洲人竟认为土豆会导致麻风病,将其称之为“魔鬼的苹果”。18世纪的欧洲,人们视土豆为畏途。为了补充粮食一些统治者甚至不惜动用武力强制农民种土豆。
其实,传统本身就是被发明的。法国人给土豆正了名,药剂师帕蒙蒂埃几十年坚持不懈推广土豆,包括向路易十六赠送土豆花,在巴黎种试验田,最终在19世纪让法国人接受了这种舶来品。如今法式料理当中,有多道以他名字命名的菜肴。
土豆在瑞典的普及则归功于女科学家爱娃·拉嘎丹。她在1748年发表一篇论文,论述用土豆酿造烧酒的方法。这对嗜酒如命的北欧人无疑是巨大的动力,原本对土豆充满戒心的人,也开始大面积播种了。而土豆伏特加也成了瑞典的明星产品。
在经历了多次饥荒之后,欧洲人也终于认识到土豆的好处,大面积的土豆种植,养活了更多的人口,为工业革命和海外扩张提供了充足的人力。从此,土豆也顺理成章地变为欧洲人的“传统主食”。这样的“传统”,也还不到200年的时间。传统的改变,对应着文明的进化。
历史学家霍布斯鲍姆说过:“那些表面上看起来或者声称是古老的‘传统’,其起源的时间往往是相当晚近的。”我们并不需要拘泥于传统的时间标准,而是要看到,很多如今习以为常的传统,形成和变化的过程,可能不是我们想象的那样。一项新事物从出现到被接受,既可能历经千百年,也可能是转瞬之间。
从小麦到西红柿鸡蛋面,从“魔鬼苹果”到寻常主食,我们所谓的饮食传统,其实只是在社会心理、科技进步和政治变迁等等诸多因素下,不断潜移默化的历史进程。可以说,让土豆愉快地作主食,我们也可以创造新的传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