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演顾雷谈新戏:一路行来《顾不上》
(顾雷/文)
顾雷简介:
顾雷,中国当代新生代剧作家、导演。顾雷的戏剧作品,冷暗的格调中,融汇了轻灵的黑色幽默,在写意的空间造型中,融入了中国传统美学的气质,兼具平民气息和知识分子思辨的韵味,并保持着一贯的高水准,注重观赏性和艺术美感的平衡。
代表作品《沃伊采克》《告别无羁的长夜》《拉斯科尼科夫》《寻找春柳社》《海与阳伞》《十个人的夜晚》。
一路行来顾不上
昨晚说起要为了年关的演出介绍一下《顾不上》这戏。我问,什么方向,什么题目。有人说,可以叫《一路行来顾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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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行来 ”,让我想起《杨门女将》里穆桂英的那段高拨子:“一路行来天色晚,不觉得月上东山。 风吹惊沙扑人面、雾迷衰草不着边。” 穆桂英等寡妇和杨文广偷袭敌营,必须走“石崩谷陷马不前”的山路栈道,穿插敌后,只许成功,不能失败,失败了佘太君就挂了。我觉得,这段战马上的高拨子是戏里最过瘾的唱儿,拨子的雄心壮志与“风萧萧雾漫漫星光惨淡”的寥落心情交织在一起,半夜听来,可以佐酒,回味悠长。
《顾不上》确实也是一路行来,比不了穆桂英等寡妇们夜袭敌营的悲壮,只是走过的路有点漫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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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靠写戏吃饭的人,所以不会按职业写戏的方法写戏。《顾不上》从想法冒出、素材收集到现在,没有十年,也有七、八年了。狗血故事攒了一大堆,穿凿附会联缀起来,会让职业写戏的人笑话,我自己却不太在意。我在意的是戏的成长要伴随人的成长、时势变迁,要把这些成长变迁的种种心情小心翼翼的藏进戏里。只要戏是活的,还能表达此时此地的感受,还能拨动观众扑朔迷离的心弦,在抽屉里多养几年也无妨。
也不是不想演,只是《顾不上》的演出确实有难度。 一是内容过线的地方太多,又没噱头的光环照耀,十三不靠,张牙舞爪,官商都不得下嘴,所以合作的钱迟迟不来。二是这样一个现实的不能再现实的戏,在呈现上却没有现成的美学经验可以借鉴,有陈旧的,我确实不会也不想用,怕观众不买账。总还是希望它好看动心,因此自己比较头疼,只能放着。
这一两年,紧迫感来了。有朋友劝说,再不演这戏要过时了,我吓了一跳,但觉得有道理。戏要演好,一定得天时地利人和,要与观众审美、社会氛围和时代风貌等大环境因素相互作用,寻找可能,不审时度势肯定不行。表面上戏剧存在于舞台上,实则存在于观众与演员的互动中。朋友的提醒使我觉醒,《顾不上》细节上的调整固然重要,但时代发展的太快了,整个社会风貌已经大大改变,不演不行了,不演赶不及了,跟不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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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到此处,忽然觉得顾不上和穆桂英也有相似之处,俩人都在剧变之中。一个是王朝更迭,一个是迅猛发展,都有点跟不上时代的步伐,都不是时代的弄潮儿,只是被推着往前走,都做了无谓的努力,一个带领众寡妇拓路前行,一个内心挣扎害人害己,都碰上些荒诞不经的事情,遇到些狗血残酷的现实, 一时在戏里胜利了,实则于历史上是徒劳。比较起来,可能我们化身的顾不上更困惑些,为何一生被动努力、热衷发展,却作茧自缚、满身是伤,为何时时被大势感召,却走不出时代,走不出历史,走到自己与自己作对,甚至闹到心相分离!此情此景,顾不上茫然的向一切开枪,又不知向谁开枪,向落后向进步,向别人向自己,向精英向草根,向专制向民主,向漫天的雾霾,向迅猛的发展?这些都是他的靶子,却又不是他的答案,只有顾不上的努力与悲苦凝结在戏里,化作一腔狗血,也难说思考的高度。
《顾不上》实则是我们的狗血感受大集合。我不努力,狗血的感受憋了好多发泄不出,好在有一些老师、朋友鼓励着《顾不上》往前走,觉得这狗血尚有价值、有乐趣、需珍重、可分享。我要感谢他们,感谢他们提供机会给《顾不上》找到了舞台呈现的方式,感谢重新捡回的一众好友给《顾不上》赋形,使它能在年底以正式演出的名义与大家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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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走来,我也渐渐明确了《顾不上》到底是个啥戏,可以给《顾不上》定个位了:它是喜剧,甚至是闹剧,但也有悲剧;它表面粗俗,甚至低俗,但心里努力不沾脏东西;它从农村走进城市,从底层跨入高层,却不敢丢时代的印记;它可能是文学方面的弱智,艺术上的残废,但却是面干净的镜子,照那些迅猛发展顾不上的你我他。悲闹结合,这是《顾不上》的本意,是戏剧的本意。“一路行来顾不上”正是过年前感慨万千的心境,但愿辞旧迎新之际,《顾不上》能以嬉笑怒骂在你我的满面尘土上涂一点油膏,惠及一下前行中的伤口,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