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岁男童被精神病患者捅成瘫痪 索赔陷入困局

15.01.2015  04:17
“她要是砍我的脸,我还可以走路” - 上饶之窗
从医院的片子可以看到,王唯鑫被送到医院时,作案凶器仍留在体内。 - 上饶之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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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月10日下午,王唯鑫双脚安着支架,父亲伸手拉住他,帮他跨过他无法逾越的台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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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医院的片子可以看到,王唯鑫被送到医院时,作案凶器仍留在体内。

  2014年4月18日,一把水果刀刺入王唯鑫体内6厘米。这6厘米把一个活蹦乱跳的男孩变成离开轮椅就寸步难行的患者,其诊断结果是“脊髓横断伤并截瘫”,法医鉴定为重伤。

  近一年的时间,没人在孩子面前提及那惨痛的瞬间,但有一天,他突然问妈妈:“那个阿姨为什么要砍我?她怎么不砍我的脸呢?她要是砍我的脸,我还可以走路。”

  妈妈李明花愣住了,没有人能回答孩子的问题。砍人者马某,40岁,被鉴定为间歇性精神障碍,已被警方刑拘,其家属至今未出现。

  根据媒体报道粗略统计,2014年,广州一共发生9起肇事方为疑似精神病患者的案件。所有被精神病患者恶性伤害的人都无从得知—为什么是我?更无解的是,受害者在被害之后往往陷入无从索赔的困局。

  陌生人的刀

  2014年4月18日,6岁的王唯鑫站在电器店门口舔雪糕。搞促销的电器店音响开得特别大。

  “王唯鑫,快跑!快跑啊!”

  站在他对面的小伙伴小怡(化名)大喊,他没听见。他舔着嘴边的雪糕印。

  一只纤细的手抓住他的右肩,一把红色柄的水果刀插入他的左后背。矮小的他跪倒在地。

  水果刀拔出后,又插进他的胸骨,他扑倒在地。

  “血像水龙头一样喷出来”,附近档口的目击者看到了事发过程。

  视频监控显示,2014年4月18日晚6时35分27秒,一名白衣女子进入番禺区建业路33号至37号的监控范围。她独自走向玩耍的孩子们。22秒后,惨剧发生。电器店的伙计赶紧去找孩子的家长。

  附近五金店的王少洪听见喊声:“你家小孩被人捅了!”

  在五金店二楼洗菜的母亲李明花听到喊叫,探出头,想确认对方说的是不是自己的大儿子,仔细一看,丈夫已经跑出去了。

  她慌忙招呼公婆看好另外两个孩子,边把湿答答的手往衣服上擦,边冲下楼。

  一摊血迹。

  周围的街坊都出来了,他们围着那摊血迹和一个衣着休闲整洁的陌生女人。他们七嘴八舌地告诉李明花,这个女人捅了她的儿子。

  李明花歇斯底里地冲上去,一顿狂打乱踹:“你为什么捅我儿子,为什么捅我儿子……”

  街坊们拉住这位失控的母亲,陌生女子平静地看着她:“我不知道,我心情不好,把我抓起来吧。”

  精神病患者

  王少洪拦下一辆摩的,把孩子送到了番禺中心医院急诊室。晚上10点,王少洪收到了医院的术前通知书,医生明确通知王少洪,凶器插入伤者体内6厘米,直接伤及大动脉,手术存在风险,需要剖腹从正面进行,在检查完后才能取出刀子。

  他所能做的就是配合和恳求。

  “我跟老公都求医生,一定要帮帮我小孩,他还那么小……”李明花的眼泪没有停过。

  4月20日,媒体公布了警方通报:经初步调查,嫌疑人马某,女,40岁,广西南宁人,无固定职业,平时以做散工为生,其与受伤小孩王某(男,6岁,广东惠来人)及其家人并不认识。

  记者日前从番禺警方了解到,事发时,马某已经被鉴定为有精神障碍,需要负限定刑事责任和民事责任。番禺警方已将该女子刑拘,现在正在等待法院判决。

  “真是一点都看不出来,走在街上没人会以为她有精神病。”小怡的阿姨一阵唏嘘。那件事发生后,至少有半个月的时间,她们不允许小怡到街上玩。

  一入夜,街上就冷清起来,不见孩子嬉戏。

  2号房的礼物

  2015年1月9日,王唯鑫坐在轮椅上,打开床头柜找吃的。

  “妈妈,你把饼干放在哪里了?”在医院的康复科23号床呆了快一年,他对这里早已熟悉。找到饼干后,他滑动轮椅到电视机前打开电视,动画片还没有开始。他扭过头,笑嘻嘻地看着李明花:“妈妈,我要去2号房玩。”

  李明花想上前帮他转弯,被拒绝了。

  “我自己来,我自己来。”他熟练地滑动轮椅转身,快速地离开病房,朝2号房奔去,“去玩咯。”

  王唯鑫脸上的笑容似乎回来了。

  时间拉回到9个月前,2014年4月,他从IC U病房醒来后找妈妈,看到妈妈后只说了一句话:“为什么我的手这么白?”

  李明花不敢哭、不敢问,只有含糊地说,很快就不白了。

  “他刚开始很抗拒见到陌生人,一定要妈妈抱。不说话,也不理人。”社工生哥(化名)得知王唯鑫的事情后,开始对他进行两周一次的心理疏导。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话渐渐多了。

  现在,王唯鑫在医院有许多朋友。他喜欢穿梭在不同的病房,看看有没有好玩的。就连医院的办公室,他也能自顾自地呆上一阵子。

  别的病房的家属一见到他,就自然地打招呼:“你来了?”

  做保洁的阿姨看见他,拿抹布轻轻拍他的腿:“又出来晃了。”

  李明花常常上个厕所出来就找不到他。一溜烟,不见人影。但总有人给她指路,你儿子往哪儿走了。

  2号房是他最喜欢的地方,因为那里有一个做幼师出身的阿姨,她能让王唯鑫在医院找到原本属于他的学习和生活。

  每次从2号房回来,他手里就要多一个小玩意儿。有时候是一只毛茸茸的小球,有时候是一张立体贺卡,有时候是一架纸折飞机。

  等我好了……

  王唯鑫平常都是嘻嘻哈哈的,最近一次发脾气是一个月前。王少洪给他买了一个新玩具,玩具不小心掉到地上,他叫爸爸捡。王少洪没留意。

  他愤怒了,他拍着床,狠狠的。

  “要是需要用到脚,又用不了,他就会发脾气。”

  为了防止肌肉萎缩,促进血液循环,李明花带着安上大腿支架的儿子学走路。

  他从2014年10月份开始学走路。腰部以下,没有知觉,要走路,只能靠腰部力量带动双腿。

  带他走路的人并不知道这是什么感受。李明花认识了一个暴躁的儿子。

  “发脾气,摔东西,大喊大叫。我就问他,你想不想好?”

  事实上,李明花并没有把握。医生曾对她说,孩子能坐起来,已经算是奇迹了。如果是成年人受了这样的伤,通常只能在床上躺一辈子。

  上周六,从医院回到家,李明花让他自己练习走路。尽管隔着羽绒服,还是能看出,每前进一步,他的腰都扭得厉害。从自家的五金店走到一墙之隔的隔壁档口,他用了近10分钟。

  隔壁哥哥在打游戏,他在档口门前看着,游戏声吸引着他,他想进去,但他面前有两级无法跨越的台阶。

  他沉默了,愣了会儿,回头喊爸爸:“我想去看哥哥打游戏。”

  一位街坊路过:“哎哟,这不就是上次那个小孩吗?可以走路了?还不错嘛。”

  父亲王少洪尴尬地笑笑,迎合这并无恶意的奉承。

  那天晚上的事情,一直是家里人的心结,没有人主动在王唯鑫面前提起。

  只有一次,他突然问李明花:“妈妈,那个阿姨为什么要砍我?她怎么不砍我的脸呢?她要是砍我的脸,我还可以走路。”

  李明花愣住了,隔了好一会儿才回答:“没事的,你以后还能走的。”

  除了行动不便,王唯鑫曾一度大小便失禁。即使是现在,他肚子疼,就必须马上大便,一刻都不能等。小便,通常尿在纸尿布里。大致摸索到孩子小便的规律后,李明花会按时帮他排尿。

  医院康复科的杨宇洪医生表示:“以目前的情况看,孩子将来经过训练可以控制大小便,但是痊愈的几率很低。”这意味着,王唯鑫极有可能一辈子都将戴着大腿支架,艰难步行。

  王唯鑫的口头禅是,“等我好了我要去上学”、“等我好了我要去游乐场”、“等我好了我要去北京”。

  谁来负责?

  行动不便的王唯鑫无形中与曾经的小伙伴渐行渐远。原来,他是家里的“野孩子”,除了吃饭,其他时间都在外面和伙伴们玩。现在,他的伙伴成了游戏,手机上的、电脑上的。就连他最好的朋友小怡,来找他的次数也越来越少了。她交了不少新朋友,在街上玩闹。

  李明花在孩子出事之前,正准备给他报名上小学,现如今,她不知道有没有学校愿意收留他。

  一年多来,王唯鑫的治疗费用约23万。去年9月,王少洪向番禺区法律援助处申请了法律援助,希望能通过司法途径获取赔偿。

  广东红棉律师事务所黄彪律师说,对于没有自控能力的精神病人,受害者可以通过司法途径追责精神病监护人的民事责任,如赔偿伤者损失等。

  但现实情况是,精神病患者恶性伤人后,往往陷入索赔困局。

  法援处指派的曾律师称:“我向派出所打听过,马某来广州打工很多年了,来广州就没有跟家里人联系了,根本找不到家属。”她补充说:“没有任何具体的规定,哪一个部门该对这些被害者负有责任。”

  黄彪律师则称,倘若伤人者没有监护人且已经丧失劳动能力,无法对伤者进行赔偿,面对如今窘境,伤者只能通过社会互助群体,如妇联或民政局等去寻求帮助。

  据警方通报及媒体报道粗略统计,2014年,广州一共发生9起肇事方为疑似精神病患者的案件。

  资料显示,广东省从2010年开始对重性精神病患进行登记在册、随访管理。2014年10月份,广东省人民医院精神卫生研究所公布,广东省共有在册重度精神病患者48万人,其中广州登记4.8万人。广东省重性精神病患的检出率达到4.67‰,为全国之首。但广东省范围内2012—2014年精神病患引发的恶性事件中,只有1例属登记在册患者引发。

  在现实情况中,由于家属顾及隐私、邻里交际缺乏、流动人口较多等原因,仍然有大量精神病患者游离在管理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