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惠性民办幼儿园有点名不副实
保教费800元/月、伙食费600元/月、学期代收支3800元、第三方教学机构社团课程劳务费6000元/学期……看着育兰国际幼儿园的收费价目表，李先生摇了摇头，却仍然拿出手机扫了收款码。一个学期1.68万元，一年就是3.36万元，虽然很贵，但融创文化旅游城C区周边的两家幼儿园价格相仿，李先生根本没得选。
同样在为孩子准备幼儿园报名事宜的，还有家住红谷滩区奥克斯盛世经典的黄先生和青山湖区香溢花城的朱女士。两个小区的配套幼儿园——红谷滩东方爱幼幼儿园和南昌格林皇家幼稚园，一个学期的费用均超过了1.4万元。令这几名家长不解的是，家门口的这些幼儿园已经被列入普惠性民办幼儿园名单，为何收费还这么高？普惠性政策到底起到了什么作用？种种困惑，家长们迫切希望得到解答。
青山湖区一家幼儿园的老师正在门口迎接家长和孩子。本报记者陈璋摄
保教费之外的服务费
2016年12月，我省多个部门联合印发了《江西省普惠性民办幼儿园认定及扶持办法》的通知。办法明确，普惠性民办幼儿园是指由社会力量举办的具有办园资质、面向大众、办园规范、收费合理、质量较高的民办幼儿园。在扶持方面，办法提出了四点：纳入统一规划、落实优惠政策、落实扶持资金、落实帮扶机制。
同年，南昌市多个部门也印发了《南昌市普惠性民办幼儿园认定和管理办法》，并明确保教费最高限价为：A类城区每人800元/月、B类和C类为600元和400元。
“根据我省要求，南昌市各县、区的普惠性民办幼儿园数量都要逐年递增，但是这项工作真的很难做。”对于其中缘由，南昌教育局一名工作人员接受采访时三缄其口。
8月16日，正值幼儿园报名高峰期，记者来到位于红谷滩区同喜路的育兰国际幼儿园。这里开园一年多，占地数千平方米，生源主要来自融创文化旅游城和周边小区。
听到记者想要给孩子报名入园，柴老师详细介绍起来。“费用是每学期1.68万元，入园后保证未来几年不涨价。现在这一片的价格基本上每学期都要1万多元，我们定位高端，有轮滑、舞蹈、乐高、外教等特色课程，都是在入园时间教的。”
当记者询问为何作为普惠性民办幼儿园，价格如此之高时，柴老师强调，孩子每月800元的保教费是严格根据政府限定标准收取的，“但我刚刚说的那些特色课程服务费，可能别的幼儿园就没有。”
在东方爱幼幼儿园，张姓老师同样强调有许多特色课程。“如果家长在放学后来不及接孩子，还可以报名延时课程，每门每学期五六百元，16节课。”
面对记者提出的普惠性民办幼儿园相关问题时，张老师反问：“虽然说是普惠，但是这几年相关部门就补过我们一次，每个孩子200元。所以我们如果给优惠，还怎么生存下去？房租、老师的工资，谁来承担？”
张老师继续说，去年相关部门说要发放补贴，幼儿园就提前给每个家长退了1000元，结果幼儿园最后只收到200元，相当于自己掏了800元。“所以说普惠虽然是政府要求的政策，但是补助没到位，我们也没办法。”
难以领到的补贴
根据南昌市对普惠性民办幼儿园的管理要求，幼儿园的收费项目包括保教费、食宿费和代收费。“保教费一般不超过800元，食宿费由幼儿园自主定价后报教育部门审核，代收费主要指帮孩子买校服、被子、文具等生活学习用品的费用。”南昌市教育局受访工作人员解释。
在资金补助方面，省里和县区分别按每人每年100元补贴给幼儿园，南昌市再奖补50元给县区。“县区财政条件好的就会都给幼儿园，财政紧张的则不一定。所以幼儿园每年至少可以领到200元/人的补贴。”该工作人员说。
既然收费项目有限定，为何幼儿园还能额外收取？
该工作人员强调，如果在孩子入园时间内开展保育、教育活动，就不能额外收取费用。即使家长自愿，幼儿园也不能设立类似“特色课程劳务费”等项目，除非幼儿园在课外开展保育活动或者举办春游、讲座等特别活动，才能单独收费。
然而，面对现实状况，该工作人员又反问记者，“就像去吃饭，每家餐馆的档次、菜品不一样，收费标准也肯定不一样……如果只收800元/月，有的幼儿园很难生存。”
对此，南昌格林皇家幼稚园罗园长也道出类似苦衷。“我们请专人开设了英语课、特色军警课，还引进了机器人课，这些都是要付费的。当初投资就花了1600万元，现在好不容易生源达到300人，又要搞普惠。我这里一年房租就是80万元，老师工资230万元，都要自己解决，怎么普惠？”
罗园长继续说，区政府提过给幼儿园补贴6.6万元，但这些钱根本无法支撑幼儿园的运营。“我直接跟相关部门说不要补贴了，因为如果领了钱，他们每个月还要派几个工作组来查台账，我哪里有那么多时间去应对检查？”
此外，有的普惠性民办幼儿园甚至从未领过资金补贴。红谷滩区丰和新城幼儿园黄园长掏出手机，向记者展示了前不久与相关部门负责人的对话记录。“我问他补贴资金什么时候可以到账，他就来一句——财政没钱。”
“我们这里一个学期收9000多元，在红谷滩区算平民化的价格了，但每年租金也要30万元。其他一些高档幼儿园，他们花了那么多钱投资，不要收回来吗？幼儿园不另外收费，怎么运营下去？所以大家说幼儿园贵也是没办法。”
资本逐利下的博弈
在商言商，或许很好地诠释了当前一些民办幼儿园即使纳入普惠性名单，但收费仍然居高不下的原因。
在南昌市一名学前教育业内人士看来，当前民办幼儿园的主要开支包括房租、人力、设备等，全部要自己承担。“幼儿园对户外活动场地面积要求很高，直接推高了租金；一个班级至少要配备‘两教一保’三名老师，一家普惠性民办幼儿园至少有40多名老师，每年工资至少要100多万元；孩子用的材料又要最好的，还得定期维护和消毒，这些都需要真金白银。”
对于普惠性民办幼儿园的补贴，该人士也专门进行过调研，发现很多幼儿园都没享受过。“而且既有的这种统一标准补贴政策也不合理，因为每家幼儿园质量参差不齐，‘大锅饭’补贴无法体现幼儿园的区别。”
与公办幼儿园开支基本由政府投入不同，民办幼儿园的办学资金主要来源于民间资本。“他们以前进入学前教育行业，主要是为了赚钱。现在让这些民办幼儿园来承担普惠公平，二者之间肯定存在博弈，很难平衡。”
既然这么多普惠性民办幼儿园存在诸多不满，为何当时还要选择加入？南昌市教育局受访工作人员坦言，加入普惠性民办幼儿园名单，也是管理部门逐一沟通确认的。“既然当时谈的时候（管理部门）认同了，说明这个（收费）是可行的。”
“当然，这些民办幼儿园同意加入，还因为他们考虑到办学肯定要得到政府支持，不仅是资金方面，还包括教师招聘、培训，办学场地等，而政府又有发展普惠性民办幼儿园的任务，所以这也是民办幼儿园与政府的互相支持。”该工作人员说。
对于如何更好解决“入园贵”的难题，上述业内人士表示，一方面要增加公办幼儿园的数量和投入，另一方面要奖补并行。“否则，一味压低民办幼儿园的收费，很多人都不愿办园，到时候又要出现‘入园难’的问题。”
记者手记：让“普惠”真正落到实处
幼儿园作为教育的初始阶段，不仅对于孩子来说是一个重要启蒙，对于家长来说也是一个适应阶段，适应的不仅是如何更好教育孩子，还包括如何面对教育这笔巨大开支。
普惠性民办幼儿园政策的实施，是我国为家长减轻负担的一项重要尝试。其落实的好坏，与当下“三孩政策”出台后，大家关心的“养不起”问题息息相关。在记者调查中，南昌不少普惠性民办幼儿园年收费动辄两三万元，让很多单孩家长连连打起生育的“退堂鼓”，这无疑与我国提出的减负要求背道而驰。
究其原因，既有文件无法落地，又有政策针对性不强，到头来，家长和幼儿园两头都讨不到半点好。希望这样的民生问题能够引起相关部门高度重视，尽快找准痛点，让普惠落到实处，真正惠及每一个有需要的家庭。
本报记者陈璋 实习生徐玉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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