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兰芳在苏联拍电影 同导演爱森斯坦结为好友

25.02.2014  17:01

  苏联著名导演爱森斯坦(1898—1948)是电影蒙太奇理论的奠基人,享有“现代电影之父”的美称。1934年,苏联对外文化协会邀请梅兰芳以国宾身份赴苏联访问演出,1935年3月12日,当梅剧团抵达莫斯科时,由苏联对外文化协会成立的以大戏剧家斯坦尼斯拉夫斯基、聂米洛维奇·丹钦柯、梅耶荷德、泰伊洛夫、剧作家特莱杰亚考夫和著名电影导演爱森斯坦等文艺界著名人士组成的“梅兰芳招待委员会”,到车站热情迎接。

  梅兰芳在莫斯科和列宁格勒(今圣彼得堡)举行了为期三周共15场演出,高尔基、阿·托尔斯泰、著名芭蕾舞演员谢苗诺娃、因反对纳粹政权而被迫流亡苏联的德国戏剧家布莱希特,以及“梅兰芳招待委员会”的全体成员观看了表演,演出获得了极大成功,其盛况不亚于1930年梅兰芳在美国访问时的情景。

  在莫斯科,梅兰芳的一个重大收获就是同电影导演爱森斯坦结为了好友。

  爱森斯坦十分喜爱中国艺术,特别是中国戏曲艺术,早在1930年应邀前往美国好莱坞派拉蒙公司拍片时,他就从查理·卓别林那里了解到梅兰芳这位伟大的中国艺术家的卓越成就。1935年初,爱森斯坦在接受记者采访时曾说:“语言问题并不能隔阂苏俄观众对梅兰芳所感的兴趣。”“四百年来中国戏剧的现实主义,比日本的歌舞伎旧剧较为纯粹些,所以它影响苏俄现代戏剧的潜能性很大,不过,很明显的我们并不期待要模仿梅兰芳氏的风格。”为了欢迎梅兰芳的到来,苏联对外文化协会出版了《梅兰芳和中国戏剧》一书,其中,爱森斯坦在《梨园仙子》一文的开头这样写道:“梅兰芳的声望远远超越了中国的疆域:你在旧金山每个华裔知识分子家里,在纽约唐人街的店铺里,在柏林时新的中国餐馆里,在墨西哥约卡坦州的酒馆里——在凡是有一颗记得祖国的中国人的心在跳动的地方,你都能发现他的肖像或侧身像。梅兰芳遐迩闻名。你到处都会发现他遵循中国戏剧的传统在他表演的那些著名舞剧中所塑造的雕像般姿态的照片。但是梅兰芳不仅在他的同胞中享有盛名,他那伟大的艺术也征服了其他国家具有不同传统的人民的心灵。

  梅兰芳一到莫斯科,爱森斯坦就指挥摄影师们摄录了车站上苏联人民欢迎梅兰芳一行的热烈场面。爱森斯坦潇洒英俊,身材不高却很敦实,满头卷发,一双蓝色眼睛,给梅兰芳留下了深刻印象。

  在苏联对外文化协会为梅兰芳等人举行的招待宴会上,梅兰芳又见到了爱森斯坦。晚宴后,爱森斯坦和梅兰芳坐到一起,观看了由爱森斯坦拍摄的梅兰芳一行抵达莫斯科车站时的新闻纪录片,随后观赏了苏联名片《恰巴耶夫》(又名《夏伯阳》)。放映前,爱森斯坦向梅兰芳介绍说:“这是苏联很成功的一部影片,不仅思想内容深刻,戏剧性强,人物性格也鲜明可爱,你看了一定会喜欢。”看完影片,梅兰芳激动地对爱森斯坦说:“我以前看苏联电影比较少,想不到你们的进步如此之快,拿这部电影来说,不仅故事内容动人心魄,编剧、导演、演员的技巧也都极好,它从头到尾把我们整个带进戏里去了。虽然,我们很不愿意看到这位可敬可爱的英雄战死沙场,但影片却并未给人以悲观的感觉。

  几天后,爱森斯坦在拜访梅兰芳时,以莫斯科电影制片厂的名义,邀请他拍摄一部舞台电影,以满足广大苏联观众的热切要求。爱森斯坦对梅兰芳说:“我想请你拍一段有声电影,目的是为了发行到苏联各地,放映给没有看见过你的苏联人民看。剧目我想拍《虹霓关》里东方氏和王伯党对枪歌舞那场,因为这一场的舞蹈性比较强。”等梅兰芳同意之后,他又妥善地安排了开拍的日期,最后笑着说:“现在我们是好朋友,等到拍电影的时候,你可不要恨我呀!”梅兰芳也笑了起来:“何至于如此?”爱森斯坦解释道:“你不知道,演员和导演,在摄影棚里常常因为工作上意见不合,有时会变得跟仇人一般的!

  29日晚上,梅剧团全体成员来到莫斯科电影制片厂,爱森斯坦已在大门口迎候。开拍前,梅兰芳和爱森斯坦首先商讨如何拍摄这场戏。爱森斯坦重复了他的目的:“这次拍电影,我打算忠实地介绍中国戏剧的特点。”梅兰芳希望能把剧中两个人物全拍进去,多用中景、全景,少用特写与近景,他认为这样才能充分表现中国戏剧的特点。爱森斯坦点头称是,不过他又说:“我尊重你的意见,但特写镜头还得穿插进去,要知道广大的苏联观众是多么渴望能清楚地看到你的容貌啊!”面对爱森斯坦诚恳的态度,梅兰芳本着演员服从导演的原则,没有提出任何异议:“拍电影应该服从导演,我们就听你的指挥吧!

  正式开拍时已是深夜。当时苏联拍电影的条件十分艰苦,可爱森斯坦对拍片的要求极为严格,特别是他处理镜头的方法,比梅兰芳在美国拍《刺虎》时又复杂了许多,镜头的角度、远近交换频繁,而且乐队的位置也都由专管录音的技师来安排,不准有丝毫马虎。拍摄过程中,爱森斯坦精雕细刻,拍了停,停了拍,斟酌布置的时间耗费得相当长,一个镜头往往要拍好多遍,再加上录音、画面有时出现问题,因此不时地重拍,四五个钟头下来,演员们渐渐有些支持不住了。拍最后一个镜头时,因录音发生故障,一连拍了两次,爱森斯坦还是不满意,要求重拍第三次。这时,梅剧团成员的情绪开始变得不稳定起来,鼓师甚至把紫檀板收进了套子里。梅兰芳用以化装的水纱网子由于长时间勒在头部,很不舒服,感到异常疲倦,想要卸装休息时,爱森斯坦走到他的面前,亲切而愧疚地说:“梅先生,我希望你再劝大家坚持一下,拍完这个镜头就圆满完工了。这虽然是一出戏的片段,但我并没有拿它当新闻片来拍,而是作为一个完整的艺术作品来处理的。”梅兰芳听了爱森斯坦的话,为他诚挚的态度和一丝不苟的工作精神所感动,立刻振作起来:“你看好镜头,马上再开始拍摄,我们一定要坚持到把它拍好为止。”终于,最后一个镜头拍完了。

  这出原本只有十几分钟的戏,从晚上9点一直拍到凌晨3点才圆满完成。爱森斯坦笑着走了过来:“前天我对你说的话,现在证实了吧!我相信在这几个小时之内,你剧团的艺术家们一定在骂我了。”梅兰芳也笑了:“刚才我的确有这个意思,现在仔细想一想,觉得你这样做是对的,因为等到上了银幕以后,看出毛病就后悔不及了。”爱森斯坦由衷地竖起了大拇指:“在这短短一天的合作中,我已感到你是一位谦逊的善纳忠言的演员,你如投身电影界,也必定是一位出色的电影演员。”这时,一位苏联摄影师在一旁机敏地拍下了一张照片,把这一幕动人的情形记录了下来。

  当这部后来被称为“伟大的爱森斯坦拍摄的伟大的梅兰芳”的影片完成后,梅兰芳和爱森斯坦两位艺术家已成了知己。尽管梅兰芳对拍电影并不陌生,他在国内拍过电影,在美国也曾与电影明星范朋克合作拍摄过电影片段,但在与爱森斯坦合作过程中,特别是耳濡目染爱森斯坦对电影的执着和近乎苛刻的认真细致,他才真正深刻理解了京剧与电影这两种艺术形式的异同,认为电影有电影的长处,戏剧也有存在的价值,两者可以互相借鉴,但绝不可替代。随后,两人又就电影和戏剧之间的关系问题进行了深入的交流。临别时,爱森斯坦将自己新出版的一本电影理论专著赠给梅兰芳,作为这次愉快合作的纪念。那是他1931年在英国电影刊物《特写镜头》第8卷第3期上发表的一篇题为《电影造型的原则》的论文。爱森斯坦在扉页上的赠词是:“谨将我论述造型这一问题的文章赠给最伟大的造型大师梅兰芳 博士谢·米·爱森斯坦。

  梅兰芳十分珍视他同爱森斯坦之间友好合作的情谊,直到上世纪50年代末,他还多次对人谈起这段往事:“我们相聚的日子,只不过短短的一个多月,而我们的友谊和我对他们的怀念,却是深厚绵长,永恒无穷的。”(周惠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