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梭罗《瓦尔登湖》:瓦尔登,一个人的湖
关于梭罗和瓦尔登湖一直想写一些什么,唯恐“言征实而难巧”,生怕自己的喧嚣荡起湖中的涟漪,搅扰到孤独的思考者。拖到今天提笔写来,仍觉忐忑。
《瓦尔登湖》到底是一本什么样的书?
这样一本书,在作者有生之年备受冷遇;这样一本书,令诗人海子卧轨时怀抱而终;这样一本书,不会有太多人喜欢,而一旦爱上就会栖居于其中的诗意,永远不愿意将它读完。
徐迟在中文译本序言中说:“你能把你的心安静下来吗?如果你的心并没有安静下来,我说,你也许最好是先把你的心安静下来。然后你再打开这本书,否则,你也许会读不下去,认为它太浓缩、难读、艰深,甚至会觉得它莫名其妙,莫知所云。”记账本似的个人日记,没有惊天动地的情节,没有绚丽的辞藻,多是个人的感悟和随想。
作者梭罗,视孤独为最好的伴同时又是孤独最好的伴。1817年7月12日出生,毕业于哈佛大学,做过爱默生的助手。1845年,独自一人拿着一柄斧头,跑到瓦尔登湖边的山林中居住了两年零两个月。他的一生,孤独而又简单,馥郁芬芳。
“我生活在瓦尔登湖,再没有比这里更接近上帝和天堂。我是它的石岸,是它掠过湖心的一阵清风。在我的手心里是它的碧水,是它的白沙,而它最隐秘的泉眼,悬在我的哲思之上。”梭罗如是写。瓦尔登的湖泊、黎明、春天、村子、庄园、动物、声、阅读……这里我不会去亵渎这一切,有心的读者应该自己去发现其中的静谧和深邃。“瓦尔登湖的风景是卑微的,虽然很美,却并不是宏伟的。不常去游玩的人,不住在它岸边的人,未必能被它吸引住。”
“北山白云里,隐者自怡悦。”梭罗不是一个隐者,更不是孔稚圭《北山移文》中的沽名钓誉之徒。他如此纯粹地生活,似乎只是试图探索一种新的生活方式,探求文明濡染下的现代社会是否有返璞归真的可能性,先辈们的生活方式复制到现今,是不是依然会令人耳目一新。科技改变世界,生产力的提高极大地丰富了人类的物质生活,高强度、快节奏的运转让人疲于应对,工具理性至上带来人的异化,人们在单向度的坐标系中与生活的本质渐行渐远。
但徜徉在瓦尔登湖的清冷时,总会想起陶潜,想起“竹林七贤”,想起王孟,想起中国文化话语下的“隐士”们。或许,梭罗神交千载之下的他们时会心有戚戚。一直觉得瓦尔登湖与陶渊明笔下的桃花源有些许相似:
晋太元中,武陵人捕鱼为业。缘溪行,忘路之远近。忽逢桃花林,夹岸数百步,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渔人甚异之。复前行,欲穷其林。林尽水源,便得一山,山有小口,仿佛若有光……
从人的觉醒与文的觉醒的东晋时代开始,桃花源便成为中国知识分子心中不能割舍的心灵系泊之地。可能不尽相同,但总会有那么一个地方,永远是家。可以是辋川别业,可以是襄阳鹿门,可以是黄州雪堂:
雨中草色,水上桃花,漠漠水田,阴阴夏木,不遑多让;夕阳西岭,松月清风,渔梁渡头,幽人来去,似曾相识;山高月小,石出花落,寂寞沙洲,江南黄叶,此心安处。地有南北,栖居之地,诗意就好。心灵居处,便是吾乡。
“小隐隐于山,大隐隐于市”。无论隐于山林水泽,还是喧哗闹市,心远地偏。
梭罗说:“一亿个人中,才能有一个人生活得诗意而神圣,清醒就是我的生活。”梭罗那个时代,正是现代科技初露锋芒的时候,城市崛起,乡村没落,田园牧歌再也抵挡不住现代机器的轰鸣。梭罗在这个时候仍保持着清醒,试图寻找另外一种更本真的生活方式。
“在马萨诸塞州康科德镇瓦尔登湖畔的小木屋里,我完成了本书的大部分文字。当时,我孤身一人在森林里生活。我的木屋是我亲手建造的,在它周围一英里内没有其他人类居住。依靠自己的双手,我一个人独自在湖边生活了两年又两个月。现在,我又成了文明世界里的居民了。”
这是不能阻挡的妥协,现代文明不应该、也不可能被阻挡。文明的世界里,更需要精神的滋润和心灵的慰藉。莎士比亚说过:“离别是这样甜美的凄清,我真要向你道晚安到天明。”明天再见,瓦尔登湖!每个人心中,都有一片净土,远离喧嚣和聒噪,静静地听一会儿自己的心跳。窗外,那清风的来处,皓月当空。月光把林影投射到大地上,清风吹过,林影参差而动,像是在书写,像是在诉说,书写着清净,诉说着生活。我只希望,黎明醒来的时候能有满室馨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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