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高手→草根代言 电影的“侠”去哪儿了
武侠
据说李连杰曾问李安为什么要拍《卧虎藏龙》,李安答:穷文富武,能扎来大投资了,就想拍“武”片。所谓“武”,在中国电影的语境中基本就是“武侠”的意思,长久以来,中国电影甚至只有这一种类型片能在世界影坛撑门面——大而化之地说,“功夫”、“动作”这些电影类型的指称都可以看做是从“武侠”里划出来的。
武侠电影自然源自武侠小说,自诞生以来,“武侠”就与中国文化有着紧密的联系,陈平原在《千古文人侠客梦》里具体指出:“武侠小说与佛道结下了不解之缘。佛家的轮回、报应、赎罪、皈依等思想,道教的符咒、剑镜、望气、药物等法宝,都是武侠小说的基本根基;更何况和尚、道士还往往亲自出马,在小说中扮演重要角色。”
照此来看,近来上映的《道士下山》,倒是在小说原著的基础上完全映照了传统中国文化(佛道)的脉络,小道士何安下下得山来,一路拜师学艺,参禅悟道,最后还男男双修练起了“猿击术”,虽然看起来有些“乱”,不少观众甚至觉得“神神道道”的,殊不知这正是中国武侠电影的本来面貌。早在默片时期,连拍十几部的《火烧红莲寺》就在武侠打斗间充满了隐形遁迹、空中飞行、口吐飞剑、掌心发雷等“神神道道”的桥段。
御猫
当然,中国的武侠有所谓“侠以武犯禁”(韩非子)的传统,秉承的是相对于庙堂的江湖道义,侠客们安身立命也在远离庙堂的江湖之上。不过从《史记·刺客列传》开始,侠客们也有为政客所用,到了被称为“御猫”的展昭,江湖豪侠,简直快成为皇权的宠物了——这算是中国武侠的另一个侧面。
转译
何安下受到冷落,某种程度上也折射出传统中国武侠的式微。所谓“侠”,如今在互联网语境里提起来,要么是“接盘侠”、“键盘侠”这样的恶搞(最早一批的网络流行语“大虾”也是“大侠”的变种),要么就是照应于美国漫画超级英雄电影的“翻译体”——蝙蝠侠、蜘蛛侠、钢铁侠都是这意思,其实搁英文语境里也就是个“man”的转译,“超人”照此也可以翻译成“超级侠”。译成“侠”,倒是少了英文中那么浓烈的男权色彩,而“侠”之风采,又与中国传统武侠颇为照应。
超级英雄
有趣的是,美漫超级英雄电影中的“侠”们,似乎比中国的武侠们离江湖更远,离庙堂更近——本来他们的诞生普遍都有二次世界大战或越战的背景,像“美国队长”(不如称之为“锅盖侠”)之流根本就是美军在编士兵,即使蝙蝠侠这样隐于幕后之人,也是与美国警方紧密合作的超级协警。而且随着超级英雄电影越拍越大,这样的趋势也愈发明显——也难怪,主流商业大片一定要与主流意识形态媾和,从漫画里走出的超级英雄们动不动就要挽救全人类,金庸也借郭靖之口说过“为国为民,侠之大者”的至理名言,放在跨地域传播的超级英雄大片里,便顺理成章地幻化成“侠之大者,拯救地球”了。
美漫超级英雄们或生来天赋异禀,或借助后天科技,银幕上的群侠乱舞与80多年前的《火烧红莲寺》没有根本区别,连“雷神”这样的神话人物都经由伪科幻方式编组到了美漫超级英雄的侠客队伍里,其实意味着新世纪的“侠”早已打通了武侠、魔幻、神怪等窠臼——由此来看,近来口碑爆棚的《大圣归来》,倒是借上了这股东风。
异能人士
《大圣归来》里的孙悟空,就是一个落寞侠客的形象,他的法术神力,在现今的银幕世界里完全可以被看做是一位超级英雄:一来沿着《火烧红莲寺》的路子,传统的中国武侠自身也会发展出这种异能人士般的江湖高手形象来(唐传奇中的侠义小说,就记述了不少拥有孙悟空般异能的江湖侠士);二来随着美漫超级英雄大片的崛起,孙悟空已经可以被年轻观众们毫无违和感的当做东方版的“超人”、“雷神”来接受——外星人也好,神祇也罢,横竖是在地球上大发神威,行侠仗义。
即使从最表层的视觉形象来看,斗篷迎风招展的孙大圣,也与内裤套头或外穿的蝙蝠侠、超人如出一辙,而《大圣归来》的整个剧情,让人很容易联想起《黑暗骑士崛起》,完全是一个超级英雄/大侠跌入人生谷底,然后重新奋起的叙事结构。
小人物励志
两相对照,传统武侠中的佛道根基,恐怕很难被现时的年轻观众们照单全收,互联网时代的仁波切心灵鸡汤,早已迥异于源远流长的佛道文化。
至于直接以“侠”命名的《煎饼侠》,则完全是《形影不离》《海扁王》这样的恶搞电影,恶搞的对象自然也是美漫超级英雄式的“侠客”。简单地说,《煎饼侠》这样的电影就是满足了平民男性的一段白日梦,借由错位的“侠”来制造笑料并审思人生——沿用了周星驰《功夫》式的相似套路,主人公跌入谷底,再经由历练后重回人生高峰,“侠”也幻化成了励志小人物的代言。
当然也不是名字带了“侠”就是真的“侠”电影,譬如那部《武侠》,名字起得霸气,然并卵。
□图宾根木匠(影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