漳州残疾考生被高校退档追踪：“体检不合格”引发的教育纷争
刘婉玲获知被退档后忍不住哭了起来
人民网福州8月4日电（林长生 实习生吴承熹）“体检不合格”可以参加高考，投档了却不能被高校录取，学校没有错是谁的错？
因为“体检不合格”，龙海一中残疾考生刘婉玲考了549分，最终被福建江夏学院退档，残疾学生上大学的问题一石激起千层浪，“制度”受到了质疑。（详见《残疾学生高考549分被退档 江夏学院：体检不合格》）
近日，一条微博引发了一场网络热议，当事双方各说纷纭，漳州龙海市残疾考生刘婉玲的命运受到前所未有的关注。
2日，网友“换丢”发微博称：“希望大家帮帮我的同班同学，她叫刘婉玲，就读于龙海一中19班，她高考取得了549分的好成绩，却一直等不到属于她的大学录取通知书!今天是本二录取最后一天，希望大家帮帮她!让折翼的天使可以完成大学梦!”
“换丢”表示，刘婉玲同学是双腿残疾的学生，本次报考江夏学院，在面临录取的时候，收到该校招生办是否服从调剂的电话，最后遭遇退档。她和同学们都怀疑，刘婉玲是因为是残疾人而被退档。
刘婉玲的事情一经网络传播，很快成为舆论热点。网友甚至打电话到江夏学院骂“歧视残疾人”，而江夏学院的学生也在网络上发起“正名”活动。网友说刘婉玲“想红想吸引北大清华来录取”的言论，让刘婉玲的姐姐哭笑不得。
4日上午，记者致电江夏学院招生办，一位没有具名的女性工作人员表示“招生制度在那儿”，网络上把“体检不合格”和“残疾”混在一起是一种误解。刘婉玲的“体检不合格”涉及到内科、外科和神经系统等，不是专业受限的问题。“录取一个不合格的考生，对另外一个没被录取的也是不公平的”。
4日下午，记者发现，福建江夏学院招生网站发布了《关于刘婉玲同学录取情况的说明》，提到该校招生办向记者透露的内容：刘婉玲以549分成绩在本科二批常规志愿出档江夏学院。但鉴于该生高考体检表上“体检医院或体检站意见”一栏标注体检结论为“3”（1.合格2.专业受限3.不合格），该生体检结论为不合格。
这个“说明”中写到，“根据教育部、卫生部、中国残疾人联合会关于印发《普通高等学校招生体检工作指导意见》的通知（教学〔2003〕3号）的文件精神和第一条第四款：重症或难治性癫痫或其他神经系统疾病等规定，我校经认真研究，决定对其进行退档处理，并经福建省教育考试院审核同意。”江夏学院招生办工作人员表示：基于对考生隐私的保护，不便披露考生体检细节。刘婉玲求学的心情可以理解，在表示对她尊敬的同时也感到惋惜。
医院对刘婉玲病情的诊断是“重症肌无力”导致的双腿残疾。刘婉玲姐姐表示，妹妹可以正常上学，“上次高考体检复检，花了我一个月的工资也都没检查出任何问题，连磁共振也做了，CT、心电图、彩超、抽血、肌电图都做了，都没有任何问题。”她说，妹妹很坚强，最痛苦的那个肌活检也做了，“我看的都快心疼死了”。
4日，记者联系上刘婉玲的同班同学“换丢”后，她表示：“我们只想有个好学校可以读，并没有要去攻击江夏学院。现在我们整个微博都被江夏（学院）学生评论，做什么都是错的。”
对于网络上的删帖和江夏学院学生的网络评论，江夏学院招生办表示，他们没干涉过学生做事，“我们学校的孩子很理性，发言也是学生个人行为”。
感动师生的残疾女生无奈的“高调”
据了解，刘婉玲学校生活的风雨无阻，还有她母亲的陪伴，感动了学校的不少师生。她用过的轮椅静静地停在楼梯下也成为学校的一道风景。
“为了能方便她上下楼，学校还把她所在班级的楼层调低了。”龙海一中校领导陈建明告诉记者，他经常看到刘婉玲的妈妈推着轮椅带她来上学，上楼梯时，有时候是她妈妈，有时候是她的同学帮着把她背上去。
她的12年学业是在家人和同学的肩背上完成的。刘婉玲表示，自己是一名折翼的追梦人，在学校能生活自理，但追逐梦想的过程要比同龄人付出更多的努力。
刘婉玲看到同学们一个个接到录取通知的开心笑脸，她心里五味杂陈，希望自己是其中一个，却遭遇了意想不到的曲折。
7月30日晚上22：30分左右，刘婉玲收到了江夏学院招生办一名女老师的来电，对方在电话中询问刘婉玲是否愿意调剂到该校较冷门的社会工作专业，还试图以“社会工作前景不错”来说服她。刘婉玲当场答应并说明了自己具有先天性肌无力情况后，对方态度发生了很大的转变，说她不符合录取条件。
随后，刘婉玲又拨通了江夏学院招生办电话，接电话的是一名男老师。刘婉玲先是询问该校社会工作专业有无限制，得到“并无任何”限制的答复后，她又向该名男老师说明了自己的情况并求助。根据该名男老师指示，刘婉玲又向该校招生办发了一份“自愿服从调剂”的邮件，还电话核实自己邮件确已发送成功。前后不过半个小时，她从江夏学院招生办得到的消息变成：招生录取工作已经结束，她已被退档。
在风尖浪口的时刻，她在4日凌晨3:47分在腾讯微博发了条“如果爱我，给我公平”的消息外，就不愿对外再多发表意见了。她的同学告诉记者，没有刘婉玲同意，他们不会再发表意见。
记者联系上刘婉玲，她说，自己比常人要花更多的努力才考出549的分数。而江夏学院“始乱终弃”的行为，让她很伤心。
“她从小很要强，也很独立，要不是她真的太绝望，也不会走到要依靠媒体来争取。高一的时候就有电视台要采访她都被我们回绝了，我们只是想让她跟普通的学生一样学习生活。”4日下午，刘婉玲的姐姐告诉记者，“现在网上的舆论压力太大了。可能是我们也没考虑全面，导致了很多江夏学院爱母校心切的学生口不择言。我不忍心妹妹看到这些，我现在都不让她上网，也让她的同学都不要去辩解。”
刘婉玲的姐姐说，家里的出发点是想让妹妹有学上，而江夏学院一直避开不肯正面回复，那些爱母校心切的孩子们一直人身攻击她妹妹，不想跟他们争吵好像变成理亏了。她表示，“没有抹黑某所学校的意思。一味互相抨击是无底洞，我们受着没事，我不让我妹妹看到就好。”
“理亏就理亏吧。”她说，“妹妹就算没学上，我这个姐姐也会养她一辈子，让她有书可读就算在家也行。只是可怜她正是读书的年龄，本该和同龄人一起快乐地在象牙塔学习生活，现在却只能蜗居在家。”
对于江夏学院打电话告诉刘婉玲“调剂志愿”一事，该校招生办人员表示，刘婉玲填报的是学校热门的会计、金融等专业，达不到录取分数要求，至于招生人员有没有说“调剂志愿”的事她不很清楚，因为不是她打电话过去问刘婉玲的。该招生办人员再三强调：学校退档是因为刘婉玲“体检不合格”，学校本身并没有错。
录不录取，这是一个微妙问题，也是一个制度问题
刘婉玲一直很努力，本来目标是考上闽南师范大学。“可惜妹妹高考没考好， 没考上我们也就没有多想了。”刘婉玲姐姐说，他们家福州也有亲戚，在选择省内的本二院校时，考虑到江夏学院分数比福建工程学院和闽江学院低，就报考了江夏学院，没想到发生了这么些事。
刘婉玲被退档，也被看作是录取原则和情理的矛盾。刘婉玲及其家人都表示，除了上学和放学有家人接送外，刘婉玲在学校的生活都能完全自理。对于刘婉玲这样的情况，有些高校的受访者表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而有招生办负责人则表示，体检不合格退档很正常，像一些有传染性的疾病会影响一大片，没人敢录取。
可问题是，刘婉玲的腿疾并不会给他人或公共安全带来任何不利影响。
按规定，体检不合格的考生也是可以参加高考的，如果分数上线又不能被录取怎么办？相关教育人士则表示，福建之前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以前只有专业受限要调剂录取的，今年刘婉玲的事情比较特殊。
江夏学院提出退档建议，福建省教育考试院按程序通过，这一切似乎都顺理成章。问题出在哪儿呢？
“每个考生都有体检。按道理，不合格的考生不应该投档。”福州大学招生办宋旭辉表示，“对于已经投档的考生，我们学校分数够就能上。”
宋旭辉说，高考考生报考体检分为合格、受限和不合格三种。对于已经投档的考生，也可能存在电脑数字化信息误判的情况，需要人工进行甄别，教育考试院也可以提出再检查。“体检结论不合格，考生被退档，高校没责任。”
据了解，福州大学每年也招收十多个残疾学生，他们曾经遇到考生专业报考受限制的情况，学校和考生沟通，表示有些工作需要野外作业，不适合报考，不可能别人背着去。宋旭辉表示，有些人就是要接受大学教育，并不一定就从事这个专业的工作，“考生坚持要报考土木工程专业，高校还是得录取，将来是他自己的事。”
如果不坚持原则，也可能会给自己“惹事”。福师大的一个工作人员则表示，学校招生老师曾动恻隐之心，招了一名已经投档的患有小儿麻痹症的学生。这名“体检不合格”的学生在校学习考试没问题，却因为体检不合格拿不到教师资格证。这名找不到工作的学生反过来找学校麻烦。这里面的微妙，是规则不明确的隐痛。
教育的有些“指导意见”已经落伍了，还在“指导”招生体检工作，这是一些高校迷惑的地方。采访中，负责高校招生的有关人士还表示，2003年，教育部、卫生部、中国残疾人联合会关于印发《普通高等学校招生体检工作指导意见》通知，其中有些规定已经不符合时代发展的要求了，但学校还是要“奉为圭臬”，这个迟早是要出问题的。
“高校也很迷茫。”福州大学人士指出，2012年，教育部新颁高校本科专业目录，很多大类名称和专业都改了，而《普通高等学校招生体检工作指导意见》至今还保留着写“某某类”等很粗放的意见，容易引起争议。他提到，以前的“城市规划”，现在叫“城乡规划”，这一字之差的变化在招生中有很大的不同，而“材料类”的原来包括五个专业，现在新的有10个专业。
有关学者也提到，在国外，残疾考生会得到额外的呵护，像“体检不合格”者刘婉玲被拒的情况不应该发生，“社会需要更多的人文关怀，也应该有明确保护弱者的准则，况且受教育是每个人都有的权利”。特别的爱，更要给特别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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