耍猴艺人生活揭秘:活得再卑贱也不想这行失传

16.10.2014  11:59

落寞的杨林贵和回到猴舍神色忧伤的猴子

张志中家里留存的“猴头面具”,成“压箱底”宝贝。

  今年7月9日,河南新野的四名耍猴艺人携带自家繁殖饲养的6只猕猴在黑龙江省牡丹江市街头表演猴戏时,被当地森林公安抓获并刑拘。在查清四人所带的6只猴都有合法饲养证的情况下,以没有“野生动物运输证”为由向黑龙江省东京城林区检察院提请批捕。8月13日,检方认为罪情较轻,不予批捕。随即,4人被警方主动取保候审。不过,东京城林区基层法院发出的刑事判决书显示,9月4日,经该院审查,决定逮捕4人并羁押。同日,检方提起公诉。9月23日,东京城林区法院作出一审判决,认定4人犯非法运输珍贵野生动物罪,但均免于刑罚(详见本报9月29日A11版)。

  10月8日,当事艺人的代理律师向黑龙江省高级人民法院快递了申诉材料,要求尽快纠正该“冤假错案”。

  像一出戏,他们曾经历了走南闯北的辉煌现在却迎来暗淡的时光、逐渐式微的现实

  □记者李岩 实习生姜果文 记者洪波摄影

  阅读提示|4名河南猴戏艺人在黑龙江省牡丹江市被判有罪一事,连日来持续发酵。在媒体的密集关注报道下,原本一直默默无闻的猴戏艺术声名鹊起。这种古老的民间艺术,传承与发展究竟出了哪些问题?流浪求生的猴戏艺人们,生存状态到底怎样?10月14日,大河报记者赶赴河南省新野县樊集、施庵、沙堰等“猴乡”农家,揭秘这种古老技艺的传承现状及其艺人们的生活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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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猴戏艺人之现实

  总数剩数百人被命名的传人仅1人

  “到处受打击,俺们是不是撵不上形势了?”10月14日下午2时,在新野县樊集乡鲍湾村2组,说起4名老乡在黑龙江被判刑一事,62岁的猴戏艺人张志中坐在凳子上抬高了头,一脸困惑。

  这位耍了30多年猴戏的老人,到现在也不愿意接受猴戏式微的现实。

  拿出之前跑江湖耍猴的老物件——一个大木箱,张志中捡出里边一大堆已经破烂不堪的孙悟空、猪八戒、杨六郎、包文正、关羽、张飞等猴子面具及帽子、服装等猴戏道具,不断擦拭。尽管浮灰抖落后十分呛鼻,他依然不躲不闪。

  “这些都废了,没人用了,也没人会做了。”他说,也就是10多年前,周边樊集、施庵、沙堰等新野县“猴乡”乡镇,耍猴艺人扎堆,几乎家家户户耍猴,并以此为生,总从业人数足有上万人,然而现在,“附近还在耍猴的,也就几百人罢了”。

  “真是变了!”张志中喃喃道。

  在新野县猕猴艺术养殖协会会长张俊然看来,更揪心的是,新野猴戏2008年1月被命名为南阳市级非物质文化遗产,2009年5月被命名为河南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受到越来越大的重视,但至今获得命名的传承人只有赵增举1人。

  昨日下午,赵增举说,他现在接受邀请长驻新乡关山景区表演猴戏,每月能有三四千元收入,加上老伴在景区做环卫工的收入,每年也可以收入四五万元,“相比以前大江南北跑江湖,现在好多了”。

  “我还在坚持,但能够坚持到啥时候,真不知道。”他说。

  猴戏艺人之过往

  坎坷发展,但曾创造走南闯北的辉煌

  在新野县猕猴艺术养殖协会的办公室里,张俊然在墙上最醒目的位置,用展板介绍了猴戏历史。

  张俊然说,按照他们考证的资料,新野猴戏源于汉代,盛于唐代,兴于明清年间,但在“文化大革命”期间,又遭到了打压,“整体来说,是发展坎坷,成就辉煌”。

  据他讲,新野猴戏发端于汉武帝元狩三年。当时,新野城北一名叫鲍利长的武官在西安边陲镇守边关时,经常遇到猴子来军营抢食玩耍景象,于是开始逮猴饲养,并教会了猴子一些表演技艺,随后流传回新野老家,逐渐形成猴戏文化。

  “除了历史,猴戏被发展壮大的另一个现实原因是,我们这里土地沙化,人多地少,一个人平均还分不到一亩地,完全依靠种田很难养家,不得不依靠祖先流传下来的技术。”张俊然说。

  今年58岁的樊集乡鲍湾村民杨林贵,至今表演猴戏已经29年。

  他说,为表演猴戏,养家糊口,20多年来,他和同村的几个老乡一直走南闯北,跑东跑西,最北端跑到过与俄罗斯接壤的满洲里、与朝鲜隔着鸭绿江的丹东,最南端跑过与缅甸接壤的瑞丽、畹町,“世面肯定是见过了。

  按照他的说法,上世纪80年代,外地的一些老乡连填饱肚子都成难题,但依靠跑江湖耍猴表演,新野的很多老乡基本做到了衣食无忧。“可以说,到现在,全国各地耍猴表演的,10个中至少有9个都是我们新野人。”杨林贵说。

  为了感谢猕猴给老乡们带来的恩德,新野县的猴戏艺人们还集资在樊集乡修建了猴王庙,供奉香火。

  猴戏艺人之生活

  从“跑江湖”到“驻景区”,环境改善收入增加

  张志中的木箱,其实别有洞天:它的一面是一个双层结构,抽掉上面的长条盖板,里边的夹层才显露出来。包括箱盖的支撑柱,都是空心,抽出后,里边有不小的孔洞。

  “当年耍猴,我们就是用扁担挑着这样的两个木箱,四处流浪。最开始在乡村,表演完后,跟各家各户的乡亲要点麦子、苞谷、窝窝头等吃的东西,然后再卖掉换成钱,继续出发,去下一个地方。”他说。

  因为在农村挣钱不多,很多艺人从上世纪80年代开始,向城市进军。

  按照张志中的说法,以前在冬春农闲时节以及节假日期间,他们都是带着猴子,带着干粮,先到湖北襄阳,然后再扒火车前往重庆、昆明、长沙、桂林等各大城市,“这是很辛苦的,当时都是拉煤的火车,车厢露天,冬天被冻得受不了,一趟下来,浑身连牙都成了黑色,比黑人还黑”。

  奔波之苦,新野县猕猴艺术养殖协会发起人黄爱青更是感同身受。不过他说,现在家庭条件改善之后,猴戏艺人们再外出跑江湖,已不再风餐露宿,而是住相对便宜的旅馆。更多的艺人则常驻景区,生活条件更好,收入也增加了。

  猴戏艺人之心声

  “活得再卑贱,也不想这老本行失传

  “我们祖祖辈辈跑江湖耍猴耍了几十年上百年,现在突然说犯了罪,还被判了刑,这个事到现在我都没想通。”杨林贵说,黑龙江省的这个判决对他们打击很大,一些老乡已经开始打算彻底不再干耍猴行当。

  现在,杨林贵家里还有3岁的欢欢、7岁的培培两只驯化后的猕猴,可供他外出表演。

  “不让出去耍猴,这个真是放不下,也真是舍不得丢下这俩猴子啊。”他说,按照猕猴一般30年的寿命计算,这两只就像家庭成员一样的猴子,还能陪伴他很多时光,带给他收入和欢乐。

  “活得再卑贱,也不想这老本行失传了!因为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不能到我们这辈给毁了。”杨林贵说这话时,他的老伴何群也是不断点头。

  “黑龙江的事儿发生以后,我们召集十里八村的会员开了多次会,大家的一致意见就是,不管环境多不利,不管遭到多大挫折,我们都应当尽可能克服,尽我们最大的努力,让猴戏这门传统技艺传承下去。”张俊然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