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茜湄：若我是一朵花

　　最美人间四月天，春城何处不飞花。站在自家的阳台上，满鼻尽是花草香。隔壁人家的桃花一夜风雨后已落一地春红，千万只小桃探出了好奇的眼，张望这美丽的新世界。又是一年花开花谢，生命在轮回。仰望天空，努力想看见天上王母娘娘的蟠桃园，据说那里的桃花三千年一开花，三千年一结果，虽说做神仙也不容易，等个桃子吃口水得流六千年。但是，灿若桃花，美丽可以停留三千年，我想假若我是蟠桃园里的一朵桃花就好了，就不用伤春惜春，常怨恨自己的青春如人间的桃花，来去匆匆了。

　　飞机在天空划过一道白浪，高飞的鸟儿努力踏浪而上；蜜蜂在庭院的花间扎来穿去，沾满喜悦；白色的、黄色的粉蝶在围墙上追追逐逐，去了又回；麻雀在柔软的新枝间甜蜜斗嘴；排队的蚜虫在刚抽的新叶上贪婪吮吸；一只黑白相间的猫优雅端坐在对面屋顶最高处，冷冷地藐视着我和我周围的一切，一副“众人皆醉唯我独醒”的派头……热闹又安静的一切，最引人注目的是墙角那株高大的月季花，开满若红玫瑰一样美丽的花，最好看的一朵当属刚开到一半的新花，欲开未开，红得像咬一口就流淌下的杨莓汁、又像高脚酒杯中不慎溢出的红酒、少女脸颊上的刹那羞红。红得让人忍不住想用身心凑上去亲吻，红得只想让人搬个板凳守在它身边，静侯它的盛开，如同卓一航痴痴地守着那朵雪莲花开一样。红得让我也狂想变成一朵那样的月季花，但愿就那样永远只开到一半，就那样鲜艳欲滴，从此就永远有疼惜的眼注视着我。

　　在阳台上站着站着就痴了，我想，若我是一朵能穿越千年的花就好了。

　　若我是一朵花，我愿是陶渊明院子外的一朵菊花，“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在微风中被陶渊明轻轻摘下，小心捧起，悠悠插在他家的破水瓶中，从此看着他弹着无弦琴，饮酒呤诗，直至枯萎，岂不快哉。

　　若我是一朵花，我愿是唐诗月光下的一朵白牡丹，“长安豪贵惜春残，争赏街西紫牡丹。别有玉盘承露冷，无人起就月中看。”让众人去追捧富贵人家的紫牡丹吧，我就做个孤独的舞者，在月下清冷起舞，素雅清高自知。

　　若我是一朵花，我愿是一朵潜伏在崔护艳遇故事里的桃花，“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或是跟随陆游，唐婉相遇的步伐，“桃花落，闲池阁”幽幽坠落，看两段无果爱情，看两个美丽的多情女子，为着她们不值得的爱情伤心呜咽，思念而死值得吗？诗人写完这次思念还有下一次相思等着他抒发，真正的断肠人已不在人间！或者飘在林黛玉的掌心，让她唱着“花谢花飞花满天”将我埋葬！

　　若我是一朵花，我愿是李清照纤手抛出的落花“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让这落花流水香飘到远方赵明诚的衣袖间，“有暗香盈袖”唉，该怎样用暗语告诉他，别一味轻别离，别只顾着你的金石考证，某一天那么年轻的你突然就走了，国家巨变，李清照的生活有多么无奈。无聊文人还将为了她的改嫁与否争论不休！

　　若我是一朵花，我愿是洪皓笔下的梅花，“天涯除馆忆江梅。几枝开？”在雪似梅花的冰冷塞外，开在词人的温暖记忆中，“漫弹绿绮，引《三弄》，不觉魂飞。”梅花胜雪，在他抚琴弹奏《梅花三弄》时，从泪花中弹出，翩翩飞在他面前，陪他渡过被扣留的十多年，然后笑盈盈盘在某个江南驿站的枝头等着他归来。

　　若我是一朵花，我愿是《浮生六记》里女主人公芸娘鬓边的茉莉花，香气可爱，沾染芸娘的才气才情，暗香浮动，伉俪情深，陪她并肩赏月、呤诗唱和、男装出游、巧手修萝，随她浮沉在男主人公情深意切的千古奇文中，只是恨极了她临死还念念不忘为夫婿纳妾。

　　若我是一朵桂花，我愿是月宫里吴刚日日砍伐的桂花树上的一朵，给寂寞舒广袖的嫦娥带来一丝人间气。若我是一朵兰花，我愿是苏小小墓前的“幽兰吐”，在车如茵，绿如盖的平静中渡过一年又一年。若我是一朵海棠花，我愿生活在苏轼的家中，夜半开放，让一代文豪“挑灯看海棠”，若我是一朵荷花，就做洛夫《众荷喧哗》中那“最安静的一朵”，遥看诗人痴痴只为等她一个转身，诗人感动了我。若我是《神雕侠侣》中绝情谷中的一朵绝情花，我会在杨过和小龙女经过时绊倒他们，十六年之约太苦，倒不如被我刺过之后转身暂时相忘于江湖，再相见时又会是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若我是一朵百合花，就做罗大佑歌中的那朵野百合，在无人的旷野，迎着风，唱着无人应和的歌，渺心自遥！若我是一朵玫瑰、一朵蔷薇，一朵凤仙花、一朵石榴花、一朵美人蕉……百花盛开，让我想象不过来。

　　思绪回转，我想，若我是一朵花，我更愿是开在农家小院的栀子花，再不打扮的农村妇女，栀子花开时，头戴一枝花，脸上带着热爱生活的微笑，怎么不让人动容。或者，就做回从前田地里的紫云英中的一朵，那样大片大片的开放，像天上的霓彩，搅动着我曾幼小的心，让我童年从此有了快乐美丽的回忆。

　　而此时此刻，我但愿化做一簇康乃馨，千里快递到母亲已不再光滑的手中，道一声“妈妈，我真得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