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民区”冲出的暴力

01.03.2015  11:34
原标题:“贫民区”冲出的暴力

漫画/曹一

法国、丹麦近期先后发生恐袭事件,安全理念最受冲击的无疑是欧洲诸国。工业革命以来现代文明先发、领先的欧洲大陆陷入迷思,另一端的美利坚表亲也在华盛顿召集65个国家和地区参加的反恐峰会,奥巴马呼吁全世界站出来对抗极端势力,同时反对文明冲突观点。他为西方社会开解,认为敌对方不是伊斯兰,而是极端宗教势力。

在奥巴马发表气壮演讲的当口,《华尔街日报》发表了一篇社论,认为奥巴马在讲话中有诸多“忌口”,力图孤立极端势力,竭力将一次次恐袭事件同宗教及其教义划开界限,但是一场基于社区的反极端主义行动,在概念和行动中有很多不能回避之处。

当《华尔街日报》批评奥巴马“忌口”,它自己其实也在“忌口”,不然为什么它的社论读起来那么拗口?在这场已经持续多年、矛盾不断激化的极端行动和反恐行动对抗中,西方已经陷入历史性的两难。奥巴马在讲话中提及“社区”(还可以理解为社群、族群、群落)的概念,表明不少国家政府已经深刻了解,极端主义演至当下,已经从过往从偏远地域发动的突击、游击,衍生出植入反恐国家内部的袭营、近攻。当巴黎《沙尔利周刊社》杀戮和哥本哈根教堂枪击这样的事件发生,恐袭的冲击力比“伊斯兰国”在中东斩首人质更激烈、更持久。

在奥巴马发表气壮演讲的当口,笔者一位同仁孤身前往巴黎东北郊的93省探访。在当地媒体的报道中,这里治安混乱,治理瘫痪,是非法移民的聚居区,是地地道道的“暴力街区”。然而当这位高度警惕的同仁走入老旧、陈杂的93省街道,他遇到和蔼乐观的店铺老板,遇到腼腆礼貌的小青年,还遇到彬彬有礼的中学老师,还被热情受邀去老师家中做客。带着特殊的感受离开93省时,他不由感叹:现实总在想象之外。

一次短暂的行走无法探清现实,这位同仁的想象之所以错位,当地媒体脱不了干系,倒是有多少当地记者深入“危险”街区?更要命的是,长年以来当地主流舆论中根本是以居高临下的优越感和判罪感看待这些平民街区以及那里生活的人群。

这样的街区,就是奥巴马谈及的“社区”的一个组成部分。他们在繁华城市高楼大厦的背后,他们在发达文明自得感觉的阴影中,他们是被遗忘的角落,然而被遗忘并非不存在。

在生于93省的马马杜看来,他是在巴黎长大、有法国身份的,但是和“真正的法国人”相比,他又是外人。谁是真正的法国人?他的回答毫不犹豫:“那些白皮肤、蓝眼睛的人。” 马马杜愤愤不平地说:“在那些白人警察看来,如果你是黑人或阿拉伯人,你就有可能隐瞒了什么事情。”对他们而言,现实与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的崇高思想相去甚远。

马马杜是发达社会“贫民区”居民最普通而常见的样本。在几乎每个发达国家的发达城市,都能找到巴黎93省的翻版。2005年,英国《观察家报》曾这样描写美国辛辛那提的一个“贫民区”:“黑暗街道上空无一人,寂静得令人害怕。唯一的声音是不远处传来的尖啸警报声,唯一移动的东西是俄亥俄州警察的灰色巡逻车……”10年过去了,这里,眼下,景况依旧。

不容忽视的是,这些被遗忘的“贫民区”里,往往聚居着外来移民和随迁而来的外来文化和宗教。德国是欧洲国家中十分重视移民问题的国家,两德统一后更投入大量力量推进融合,然而移民问题始终是政治、社会和文化的困扰。在柏林,沿着施普雷河走进克罗伊茨贝格区,人们就会闻到炸豆泥店铺的暖热味道。戴着面纱的妇女匆匆走出杂货店,男子则聚在咖啡馆里聊着当天的中东新闻。这里许多人是移民或移民的后代,他们认为自己是德国人,但无意接受这里的文化,并且公然与这种文化对抗。

同德国人一样,很多欧洲国家曾经赞赏并自豪于克罗伊茨贝格区这样街区的存在,认为这是多元的、进步的象征,相对于对抗,很多人曾经更相信共处和融合,特别在经济繁盛社会发展的时候。但当全球性的危机袭来,当复苏迷茫低迷徘徊,融合消退对抗升级,信念、信仰的分歧变得尖锐,当对抗化为尖刀和枪弹,以暴力方式从“贫民区”冲上街头,血色的现实就不再美妙了。(夏文辉 国际问题学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