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尖上的传奇
2015年春节期间，古巴国家芭蕾舞团在北京国家大剧院上演经典芭蕾舞剧《天鹅湖》。
王小京摄
阿丽西娅·阿隆索
羊年春节，北京国家大剧院的舞台精彩纷呈，其中古巴国家芭蕾舞团奉献的经典芭蕾舞剧《天鹅湖》备受追捧，一票难求。在世界各大芭蕾舞团推出的众多《天鹅湖》版本中，古巴版以“掸去经典上的灰尘”的创作理念进行编排，因而独树一帜、魅力非凡，而它的最初创编者，正是古巴国宝级芭蕾舞大师——阿丽西娅·阿隆索。
不屈性格
有人说，古巴有三宝——雪茄、蔗糖、阿隆索。在古巴人心目中，阿丽西娅·阿隆索不仅是舞者，更是古巴民族的骄傲。
1920年，阿隆索出生于古巴哈瓦那一个军官家庭，幼年就展现出惊人的舞蹈天赋。一台留声机、几张唱片、一条丝巾，可以让她舞上半天。阿隆索7岁学舞、8岁进入古巴艺术音乐团、9岁首次登台，成为芭蕾舞剧《睡美人》的主演。几年后，舞台上的浪漫经典演绎成现实中的唯美爱情。1937年，她与舞伴费尔南多·阿隆索相恋，两人婚后移居纽约，继续他们钟爱的舞蹈事业。
正值阿隆索舞台生涯的上升期，意外却突然降临。19岁那年，她视力急剧下降，被确诊为视网膜脱落。从纽约到哈瓦那，她接受多次手术，每次术后都要卧床静养几个月，甚至一年，她被要求不能哭、不能笑，头部不能转动，不能吃较硬的食物。然而，这都阻挡不了阿隆索追梦的脚步。
为了“让脚活着”，她在床上练习脚和腿的伸展打开，让丈夫每天陪在她身边，用指尖代替足尖，在她胳膊上“表演”芭蕾。那段时光，阿隆索感觉她的“灵魂从身体中逃离，在无尽的黑暗中，我们翩翩起舞”。就这样，躺在床上，她学会了跳吉赛尔。
1943年，阿隆索重返舞台。当纽约舞剧院首席芭蕾舞女演员因伤缺席演出时，她替补上场饰演吉赛尔，从此一举成名。阿隆索用高超的技巧、饱满的热情征服了观众，人们称她为“浪漫古典芭蕾的最佳演绎者”。
然而光环背后却鲜有人知晓，这位芭蕾仙子是在一只眼几近失明、另一只眼目及不到两米的半盲状态下完成舞蹈的。舞台上，她只能依靠舞伴的精准站位以及不同颜色灯光的指引，计算距离，完成每一个动作。这次率团访华的古巴国家芭蕾舞团团长、阿隆索的女儿劳拉告诉记者，舞台上哪一处稍高，哪一处有小坑，母亲比任何人都清楚。她轻盈利落的舞步和斩钉截铁的动作背后，是常人无法想象的艰辛练习。
半盲的阿隆索以超人的毅力翩翩起舞半个多世纪，她以娴熟的技巧与丰富的芭蕾语汇诠释着众多浪漫主义和古典主义剧目，成为世界芭蕾舞坛的传奇。
人们热爱阿隆索，喜欢她扮演的各个角色，钦佩她与命运抗争的勇气，赞叹她对生命和芭蕾艺术永远充满活力。
阿隆索认为，“舞台是舞者应在的地方，回到舞台，我就像回到了家”。不到10岁就站在舞台聚光灯下的阿隆索，60岁时还与外孙同台演出《天鹅湖》，耄耋之年仍能即兴登台表演，成为芭蕾史上表演生涯最长的演员。国家大剧院舞蹈艺术总监赵汝蘅是阿隆索从盛年到老年舞台艺术表演的见证者。当她对记者谈起多年前在美国大都会歌剧院观看晚年的阿隆索表演时，发出由衷赞叹：“那天，阿隆索扮演美罗法的精灵，在整部作品中，她没有舞蹈，只是坐在舞台中央的椅子上，捧着花束进入梦乡，当演出结束舞伴扶她起身谢幕时，全场掌声经久不息……”劳拉坦言：“对芭蕾的热爱是母亲生活的动力，也是让她灵魂保持年轻的秘诀，芭蕾就是她的整个生命。”
赤子情怀
以阿隆索的精湛舞艺，完全可以出任世界任何一支著名芭蕾舞团的首席，然而对祖国的炽热爱恋让她义无反顾地回到古巴。1948年，她用个人积蓄在哈瓦那创办了阿丽西娅·阿隆索芭蕾舞团，这是古巴历史上首个职业芭蕾舞团。1959年，古巴革命胜利后，在领导人菲德尔·卡斯特罗的支持下，阿丽西娅·阿隆索芭蕾舞团更名为古巴国家芭蕾舞团。
在阿隆索的倡导下，古巴建立了培养本国芭蕾舞演员的机制。她根据古巴舞者的身体特点创建了独特、严谨的教学方法；她奔波于纽约和哈瓦那之间，聘请世界顶级芭蕾舞教师培训本国芭蕾舞演员；她亲自编排《吉赛尔》《葛蓓莉娅》等剧目，将一台台别具一格的芭蕾经典推向世界。在她的指导下，古巴芭蕾舞坛人才辈出，并在世界各类比赛中屡获殊荣。当今世界的各大芭蕾舞团中，总能看到古巴明星的身影，阿隆索曾骄傲地说：“古巴芭蕾植根于古巴大地，却在世界各地开花结果”。
西方媒体在报道阿隆索时常有疑惑：为什么这样一位世界级的舞蹈大师，愿意留在被美国封锁长达半个世纪的古巴？阿隆索的回答掷地有声：“我是古巴人，我必须为发展我的祖国的文化事业做出贡献。我有一支能代表我的祖国的芭蕾舞团，我为她骄傲”。
情念中国
在阿隆索的艺术人生中，三次到访中国是她珍贵的记忆。她访问中国的影像，成为今天古巴驻华使馆会议厅外走廊图片展的一部分。
1961年3月，阿隆索作为古巴国家芭蕾舞团主演首次访华，受到刘少奇、周恩来等中国领导人的亲切接见。在北京舞蹈学校参观时，她既当观众，又当老师，还当学生。她特别喜欢赵青的红绸舞，不仅自己学，还带领团员们学习其他中国民间舞蹈《春雨》《鄂尔多斯舞》。告别演出那天，当古巴艺术家将这些中国民族舞蹈展现在中国观众眼前时，座无虚席的天桥剧场沸腾了。
1964年2月，阿隆索随古巴国家芭蕾舞团再度访华，毛泽东主席也观看了演出。那年与母亲同来中国的劳拉，至今还能哼唱《春雨》的旋律，谈起周总理派人为舞团送来御寒的军大衣，劳拉用手在身上比划着：“冬天，绿色的军大衣厚重极了，穿上几乎无法弯腰，穿着它，我们爬上了万里长城。”与中国的友好交往，让古巴国家芭蕾舞团的演员几乎都会用中文演唱《社会主义好》《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那次访问结束时，陈毅副总理在送别宴会上发出邀请，古巴艺术家做的是革命工作，我们现在预先请你们第三次到中国来访问。而这个邀约却让阿隆索等待了38年。
2002年春天，应中国文化部邀请，阿隆索率古巴国家芭蕾舞团来华参加第三届“相约北京”联欢活动。回到古巴，阿隆索兴奋地创作了舞蹈《舞者》，这部作品配曲特别选用中国民族器乐曲《彩云追月》和《花好月圆》。2014年7月，当习近平主席访问古巴时，《舞者》在欢迎晚会上精彩亮相。那晚，93岁的阿隆索坐在古巴国家剧院，与到场嘉宾一同沉浸在友谊的海洋中。
古巴版《天鹅湖》的帷幕虽然已在国家大剧院落下，而透着阿隆索身影的白天鹅轻柔的舞步，黑天鹅那令人称奇的32个“挥鞭转”，却深深印在中国观众的脑海里。
有人曾问阿隆索何以长寿？她笑答：“不要想着自己能活多久，而应想想你还有多少事想做，怎么做，并努力去做。”这正是阿隆索的人生写照。她用精彩的人生书写传奇，并将这部传奇与祖国的发展以及中古友谊融为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