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不满被指学术“剽窃” 与顾颉刚成仇敌
历史上,鲁迅与顾颉刚是一对冤家,尤其是鲁迅,甚至不惜在历史小说《理水》中,在各种通信中,都对顾颉刚发难,并且多次称之为“鼻”。鲁迅为什么这么挖苦顾颉刚的“生理缺陷”?照说,鲁迅不是这样的人。因为和鲁迅发生争执的人多了,用聂绀弩的话来说就是“有文皆从人着想,无时不与战为缘”。可无论争论的人有多多,也不管争论得如何激烈,我们都没有看到过鲁迅公开或私下里拿对方生理缺陷做文章。
鲁迅反对用小说进行人身攻击,却为何对顾颉刚大称“红鼻”?
学过现代文学史或学术史的人都知道:历史上,鲁迅与顾颉刚是一对冤家,尤其是鲁迅,甚至不惜在历史小说《理水》中,塑造一个可笑的“鸟头先生”来影射讥讽顾颉刚———根据文字学将繁体字的“顾”字分解为“雇”(本义为“鸟”)与“页”(本义为“头”)———比如书中有这样一段:“‘这这些些都是废话’又一个学者吃吃地说,立刻把鼻尖涨得通红。‘你们受了谣言的骗的,其实并没有所谓禹,禹是一条虫,虫虫会治水吗?’”
而在鲁迅的私人通信里,则直接将顾颉刚称为“鼻公”、“鼻”、或“红鼻”。比如在1927年5月15日致章廷兼的信中,鲁迅就写到:“傅斯年我初见,先前竟想不到是这样的人,当红鼻到此时,我便走了;而傅大写其信给我,说他已有补救发,即使鼻赴京买书,不在校……”给许广平的信也有类似的说法,为什么这样称呼?原因就是顾颉刚长了一个红红的酒糟鼻。这当然也是很不厚道的人身攻击。
现在的问题是:鲁迅为什么这么挖苦顾颉刚的“生理缺陷”?照说,鲁迅不是这样的人。因为和鲁迅发生争执的人多了,用聂绀弩的话来说就是“有文皆从人着想,无时不与战为缘”。可无论争论的人有多多,也不管争论得如何激烈,我们都没有看到过鲁迅公开或私下里拿对方生理缺陷做文章。
不特此也:1922年,当俄国盲诗人爱罗先珂来北京时,因为写文章批评了北京学生上演的戏剧,结果惹怒了这群天之骄子,立即就有北大学生魏建功写出一篇《不敢盲从》以为回敬。文中,作者故意在“看”、“观”、“盲从”等字上大做文章,大搞人身攻击,而这引起了鲁迅的强烈反感。他马上写出了《看魏建功君〈不敢盲从〉以后的几句声明》。在1919年3月26日,为《孔乙己》做“附记”时,鲁迅也曾明确反对用小说进行人身攻击,使小说成为一种泼秽水的器具。既然如此,那鲁迅为什么对顾颉刚有这样的“失德之举”?
当事人顾颉刚似乎也莫名其妙,自以为鲁迅是受他人挑拨
而且,对顾颉刚的这种怨恨一直持续到鲁迅晚年。比如在1934年7月6日鲁迅致郑振铎的信中,提到顾颉刚时,仍然这么刻薄地写到“三根(指顾颉刚,因为在中国古代相面语中,‘三根’即指鼻梁—————笔者)是必显神通的,但此公遍身谋略,凡与接触者,定必麻烦,倘与周旋,本亦不足惧,然别人那有如许闲工夫。”
有人(比如陈漱渝先生认为鲁迅不满顾颉刚,主要是因为“顾颉刚自称只佩服胡适、陈源两人”,这种说法不能完全解释鲁迅为什么对顾颉刚这么仇恨。
当事人顾颉刚对此似乎也有些莫名其妙。《顾颉刚年谱》中对他与鲁迅在厦大的冲突,有这样的说辞:“林语堂来信嘱换聘书改为史学研究教授。予骇问其故,则谓自《古史辨》出版后,学术地位突高,故称谓亦须改变。然此时引起潘家洵的嫉妒,……逢人就揭我的短。值鲁迅来,渠本不乐我,闻潘言,以为彼与我同为苏州人,尚且对我如此不满,则我必为一阴谋家,惯于翻云覆雨者,又有伏园川岛等从旁挑剔,于是厌我愈深,骂我愈甚矣。”也就是说,他以为鲁迅不满他是因为潘某的攻击与伏园川岛的挑拨,但实际上鲁迅对他的不满并非这个原因。
矛盾起源:鲁迅《中国小说史略》的“抄袭说”
胡文辉先生在《鸟头与红鼻》一文中说:“鲁迅与顾颉刚交恶是现代文化界上的一大公案,据说起因是顾颉刚曾误信陈源之说,以为鲁迅抄袭了日本人盐谷温的著作。鲁迅自然耿耿于怀,从此就‘盯’上了顾颉刚。”1926年陈源公开在报上说鲁迅,“他常常挖苦人家抄袭。有一个学生抄了沫若几句诗,他老先生骂到刻骨铭心的痛快,可他自己的《中国小说史略》,却是根据日本人盐谷温的《支那文学概论讲话》里面的‘小说’一部分。拿人家的著述做你自己的蓝本,本可以原谅,只要你在书中有那样的声明,可鲁迅先生就没有那样的声明。为这个缘故,鲁迅不仅当时把陈源骂了个狗血淋头,慌得陈源的好朋友徐志摩为助朋友一臂之力,而出面要求双方“带住”。
而且在10年后的1936年,鲁迅在做《且介亭杂文二集》的“后记”时,还再提及此事:“当1926年,陈源即西滢教授曾在北京公开对于我的人身攻击,说我的一部著作是窃取盐谷温教授的《支那文学概论讲话》里面‘小说’一部分的。《闲话》里的所谓‘整大本的剽窃’,指的也是我。现在盐谷教授的书早有了中译,我的书也有了日译,两国的读者有目共见,有谁指出我的‘剽窃’来呢?呜呼,‘男盗女娼’,是人间大可耻事,我负了十年‘剽窃’的恶名,现在总算可以卸下,并将‘谎狗’的旗子,回敬自称‘正人君子’的陈源教授,倘他无法洗刷,就只好插着生活,一直带进坟墓里去了。”可见鲁迅对此事的怨恨之深。
可是,此说也有几处难惬人意:首先,说“顾颉刚误信陈源之说,以为鲁迅的《中国小说史略》抄袭了日本人盐谷温的著作”。这从二人的知识背景上说不过去:陈源乃留英博士,他对国学或东洋(日本)学问不太在行,这点,我们可以从他的文章中看出。不太可能知道鲁迅的《中国小说史略》与日本人盐谷温的《支那文学概论讲话》有何关系,而在这方面,专弄国学的顾颉刚显然比他在行也更有资格。其次,如果是“顾颉刚误信陈源之说”,那鲁迅骂陈源当比骂顾颉刚厉害。但实际上,正如上文所言:鲁迅骂陈源虽然厉害,可并没有像骂顾颉刚那样进行人身攻击。从中我们可以看出,其实鲁迅恨顾颉刚比恨陈源厉害。为什么?我们不妨推出这样一个结论:说鲁迅的名著《中国小说史略》“抄袭”了日本人盐谷温的《支那文学概论讲话》的传播者虽然是陈源,可制造者却是顾颉刚。
这证据就出自顾颉刚的女儿顾潮写的回忆录中,提到鲁迅“抄袭”一事时,顾潮这么写道:“鲁迅作《中国小说史略》,以日本盐谷温《支那文学概论讲话》为参考书,有的内容就是根据此书大意所作,然而并未加以注明。当时有人认为此种做法有抄袭之嫌,父亲即持此观点,并与陈源谈及”。
有意思的是:陈源在后来编辑自己文章时,对这段与鲁迅争论的文字,他一篇也没编进自己的文集。也许,他也多少对此感到了委屈。倒是陈源与顾颉刚的共同朋友胡适曾出面为陈源洗刷过:1936年底,胡适在写给苏雪林后来又公开发表的一封信中写到,“通伯先生(即陈源)当时误信一个小人张凤举之言,说鲁迅之小说史是抄袭盐谷温的”。在这封信中,胡适承认了说鲁迅抄袭是“冤枉”,并承认造谣的人是“小人”;不过,胡适这样说还是为了替陈源洗刷,也掩护了顾颉刚。可惜,顾颉刚的后人并不领情,还是白纸黑字地将这个“功劳”算在了自己父亲头上。胡适若在地下有知,恐怕真会啼笑皆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