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隐娘》算不算“惜败”?

26.05.2015  12:14
原标题:新京报:《聂隐娘》算不算“惜败”?

编者按 戛纳电影节将最佳影片金棕榈奖颁给雅克·欧迪亚《流浪的迪潘》,让许多人感慨“侯孝贤的《聂隐娘》真遗憾”。这届入围名单中,拉斯洛·杰莱斯的《索尔之子》,保罗·索伦蒂诺的《年轻气盛》,《聂隐娘》都被认为是冲击金棕榈的大热之选。

戛纳有“嫡系”传统

对于侯孝贤来说,七次入围戛纳是绝对的实力,但拿不拿金棕榈,更多是运气。

侯孝贤的“一步之遥”看似可惜,实不意外,戛纳的口味年年在那摆着,保守的时候大大方方给纪实性风格的作品,包括达内兄弟、克里斯蒂安·蒙吉、阿布戴·柯西胥都是受益者;激进的时候,他们更看重那些剑走偏锋、倾向自然主义的作者,就像阿彼察邦和河濑直美。《聂隐娘》则很尴尬,它是古装,金碧辉煌,桃花源版地写意,但在欧洲人眼里,它像一个庄重的costume drama(古装剧)。

所以,除非评审团主席是李安,或者山田洋次,否则侯孝贤拿金棕榈的可能性都微乎其微。这个很好理解,如果你参加过国内电影节的选片或评审工作,即便面对国外那些宗教、战争题材而感到不明觉厉的时候,也不敢贸然打一个高分。

那么雅克·欧迪亚的《流浪的迪潘》拿到金棕榈算是“爆冷”吗?打出这样的标题,媒体有点开玩笑了,前任戛纳影展主席吉尔·雅各布曾经在答记者问时说过:“法国现在最优秀的电影作者,就是雅克·欧迪亚和加斯帕·诺”。后者正是著名的《不可撤销》和《遁入虚无》的导演。

雅克·欧迪亚1996年第一次入围戛纳主竞赛单元,从2005年的《我心遗忘的节奏》开始,他一直保持着极高的创作水准,《预言者》更在2009年拿下戛纳评审团大奖。从戛纳发回的评价来看,《流浪的迪潘》和他过往的作品一样,剧本扎实、悬念出众,有黑色气质,又是社会写实片,聚焦边缘人群,充满了人性思考。

总体而言,雅克·欧迪亚还是相对符合戛纳的审美,以及评审团专家们的口味,即使他的电影和主席科恩兄弟相比,少一点反讽和黑色幽默,但这没有任何障碍。24年之前,罗曼·波兰斯基亲手把金棕榈给了风格与自己相近的《巴顿·芬克》,24年之后,作为当年宠儿的科恩兄弟又把这个大奖给了气质和自己作品有所相近的《流浪的迪潘》,时光轮转,这就是运气。

聂隐娘》虽然错过了金棕榈,但它可能会是很多人心中的金棕榈,这是一种态度、一种目光,对电影纯粹的爱以及在种种困难中的自由创造,它的价值也只能在日后的不断解读中为人知晓。

内地导演贾樟柯此行颗粒无收之余,面临更大尴尬。贾科长属于被惯坏了的导演,他在一个营养不良的时期被推上舆论的巅峰,所以当他自身的阅历、感悟、思索跟不上表达的时候,他的电影就散出一种永远也消除不了的地摊味儿。 □Robin(影评人)

中国美学已获西方认可

事实上,一部毫无意识形态色彩的、改编自中国唐传奇的古装影片,如果以“竞赛”的视角来看,若仅次于法国本土导演、恺撒奖常胜将军雅克·欧迪亚的更具社会与政治色彩的影片,已经是一个巨大的胜利,一次电影艺术的凯旋。侯孝贤也有语:“能得‘导演奖’已经算他们(评审团)很有能力了。

事实上,面对侯孝贤八年之后携片归来,法国各大主要媒体在影片放映前即表现出高度期待,而在放映后,更对影片的艺术成就表现出高度一致的惊叹和肯定,重现了彼时黑泽明、伯格曼、塔科夫斯基在戛纳参展时的评论盛况。

法国发行量最大的报纸之一《世界报》,大报《解放报》、著名电影文化周刊《三色》、法国广播电台文化台,甚而以保守著称的全国性报纸《十字架报》都动用罕见篇幅文字,并配以大幅剧照或舒淇本人特写。

值得一提的是,他们不再满足于在其熟悉的影像语境中找寻可以相对呼应的参照。如《解放报》就将该片影像建构与意大利文艺复兴画家乌切诺《圣罗马诺战役》的绘画空间相论比,指出两者都是于静止中营造出剑拔弩张的隐性张力。《世界报》的影评提到影片所建构的宏大场景所具有的内敛特性:它并非指向一种炫目的瑰丽,不是为了满足观者对于卓绝的想象,而是向往一种平淡,并逐渐潜入更深的内在体验。

此外,所有评论都无一例外地提到影片的中景、大场景、超大场景,以及静止长镜头的使用,并就此引用来自中国传统美学理论的分析。可以说,法国影评人在如何分析侯孝贤作品上做足了功课。其中以《电影笔记》前总编让·米歇尔·付东的分析最具新意,也许也最切中要义。他指出,该片正如侯孝贤之前在影像领域的所有尝试,是一种自然与超验的融合。

法国电影理论界对于亚洲电影,以中、日、韩三国为最,都有成系统的理论研究,加之本身具有西方电影理论的强大依据,因而较之一种文化自身的独白,更容易在异质文化的对话中认识对方和自我。此次戛纳影展对于侯孝贤《聂隐娘》的褒奖,让我们看到中国纯美学高度影片已经开始为西方主流电影体系所认可,西方影评人和影展评审团开始从建构了中国电影的中国美学理论中寻找解读钥匙。他们不再满足于那些对于中国社会进行直接而简化描绘的图像,而是希望能够从更本质的层面上理解这个来自全然不同思想体系的世界,并与之展开对话。

如果评审团没有给予侯孝贤导演大奖,没有来自西方影评圈的高度认可,同样一部影片是否继续为我们认为是“艰涩沉闷”“看不懂”的,并可能被观众和票房遗弃。这才是遗憾的。 □高枫枫(旅法电影学者)